她的声音里明显有些慌乱,苏问将食指立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慕归会意,抹干眼泪,捡起失手落在地上的药包,扶着老妇人柔声道:“阿婆,是我,今天有点事,回来的晚了些,我先扶您进去,您好好休息,我等下还要去药铺拿药,马上就回来。”
苏问在原地立了片刻,见她娘儿俩都进去了,收拾好碰翻的篮子,转身离去。
慕归很快追出来,却寻不到他的身影。夜晚静悄悄的,就像无人来过。慕归又急又气,忽然忆起他身上所穿衣物皆是上等的料子,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可以负担的起的,心中暗道他一定是往内城去了,便立刻起身往内城追去。
内城与外城的东段以苇江而分,过了一座石拱桥,就到了内城的城门口。苏问心中很乱,他在桥上停了下来,看着月亮在水中的倒影碎了合,合了碎。在看到慕归的那一瞬间,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他回不去了。从他离家进京起,他们就走向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慕归跑得很急,她生怕追不上他。一旦入了内城,阡陌纵横,她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在城门外的桥上看到了他,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她就怕一个不小心,此生便不能相见。她太着急了,以至于脚下一拐摔在地上,不过没关系,至少苏问为此回头了。他跑过来抱起她走到苇江边,把她放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伸手就要脱去她鞋袜,想借着月光查看她的伤势。
慕归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傻笑什么?”苏问板着脸,又生气又心疼,甩开她的手继续去脱她鞋袜,“跑那么急干什么啊?”
“我怕慢了就追不上你了。”慕归说得怯生生的。
苏问抬头,正对上一双狡黠地眸子,苏问失笑,道:“装什么可怜?”
慕归伸手环住他脖颈,笑道:“可怜是装的,但是心情是真的,我真的很害怕。”
苏问垂下眼没有接话,没有回话就代表无法承诺,慕归眼里的期待变为失望。
“我送你回去吧。”苏问道,虽然慕归伤的不重,完全可以自个儿走回去,但他舍不得。
慕归把头转向江面,月华落在她脸上,风从身后吹来,吹起面纱的一角。
苏问慌了神,转而又露出几分狠厉。他轻轻揽着她肩膀,生怕惊到她。“是谁?”
慕归捂着脸噙着泪,她缓缓摇了摇头。
“是谁?”苏问又问了一遍。他神色凶狠,慕归悲伤地摇摇头,说道:“我初来京城时是在一处教坊中卖艺,有天夜晚我不小心撞倒了烛台,跟着摔了一跤,正巧摔在烛台上,就被......”
苏问想查看她脸上的伤势,可慕归用手捂着脸,偏向一旁。这种事,苏问也不好继续坚持。只好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可能除了你,就没人愿意娶我了。”慕归捂着脸,蹙着一双柳叶眉,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我给你一笔钱,然后你可以招赘。”苏问看着她的眼睛,说的十分认真。
慕归失笑,眼泪落了下来:“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可以去教,可以去......”
“我送你回去吧。”苏问温柔地道,他抱起她折身往外城走去。慕归没有反抗,她疲惫地靠在他怀里,泪水弄湿了他胸前衣襟。
“要是我想你了,该怎么找你。”慕归问道。
“我会来找你。”苏问回答。
慕归泪水流得更凶,她咬着唇,把头埋在他怀里。
“别害怕,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便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苏问正色道,慕归没有答话。一路无言。
苏问将她送到门口,他耽搁得时间太久了,他必须赶快回去郭府。慕归看着他转身离开,心中甚是不舍,止了不久得泪又夺眶而出,她从身后抱住他。
“别走,好不好。”
苏问解开她的手,道:“乖,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母亲那边,暂时先瞒着吧。”
她还是没能拦住他。
苏问回去郭府时已是清晨,女皇言身体抱恙,所以未上早朝,郭依依便在家里等着他。苏问一进门便被绑了,脱去上衣,吊在屋檐下打。郭府的仆人从他身上搜出了崔缤给他的玉钗,郭依依接过玉钗看了半天,道:“你不来伺候你正四品的主子,却去爬一个从七品的属官的床,苏公子的行事风格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苏问不答,他总不能供出慕归来。郭依依只要和崔缤一通气就知道他并未在崔府中留宿,他一时也编不出像样的谎话,便咬紧牙关硬撑。
“回话啊!”郭依依怒斥。
苏问道:“无话可说。”
郭依依摩挲着手中的莲花玉钗,道:“你看那莲花表面上干净可爱,可实际上根却是埋在烂泥里的,如果不在烂泥里,就没有莲花。”话里话外,分明告诫苏问莫学生的清高,莫忘他本身烂泥一般的身份。
苏问笑道:“世人皆道,莲者出淤泥而不染,独大人不知?”
郭依依怒起,用力把一直握在手中的莲花玉钗扔进身旁的缸里。那缸里原本种着莲花,可是未到花季,所以水面上只飘着几片小小的叶子。随着玉钗沉入缸底,那几片荷叶迅速枯死。不过在场诸人各想各的心事,也没人注意到这几片小荷叶。
“别以为爬上女皇的床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只要我们愿意,重新换个皇帝也未尝不可!”郭依依冷笑一声,给下人吩咐道,“给我狠狠打,别伤到脸就行了,打完洗干净了丢到我房里去。”言罢,她拢拢头发,吃她的早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