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的匆忙,见大理寺卿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尚且还没得知边疆战事的消息,以为是太后娘娘和小皇帝沉不住气,来找他要个结果的。
就见他眉头紧皱,看谢翊面色不好,生怕触了霉头,只能畏畏缩缩上前,解释道:“还请娘娘皇上稍安勿躁,只要两日,再给臣两日时间,一定能问个明白出来!”
谢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别说两日,就是一刻也不想等,他一张嘴,正要开口,却被顾知微一把拦下,笑道:“有劳大人了,但有些事本宫和皇上还是想亲自问问,还请大人带路,领我们去牢里瞧瞧。”
“哎呀,那怎么能行,”大理寺卿连连摆手,赶紧道:“娘娘和皇上想问话,这原本是没什么,只是您二位身份贵重,不妨先在屋里喝口茶水,歇一歇脚,下官叫人去把蒋浩提出来放到外头审就是了,牢内污秽不堪,恐怕脏了娘娘和皇上的眼啊!”
这不怪他多事,是地牢里的确如此。从前顾知微身份金贵,无意踏足此地,唯有受谢淮宴挑唆,为难傅砚修时才来过几回,只记得里头滴滴答答渗着水,阴暗无光,湿气扑人,还常常有些难以形容的臭气,的确是京城里的贵人们最受不了的。
这大理寺卿好心提醒,但谢翊头一回来此,只惦记着战事吃紧,心里焦急万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自然也心多言,见这大理寺卿推诿,他便开口呵斥道:“叫你带路你就带路,太后娘娘的话也是你能辩驳的!”
挨了骂,大理寺卿便一缩脖子,不敢开口了:“是是是,请随下官来。”
原本这一路上,谢翊已打定主意,无论威逼或是利诱,左右法子有的是,总有机会能叫蒋浩开口,只等他将谢淮宴一派的计划一五一十讲出来,他们就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何愁没有法子解决眼前的境况。但他到底年幼,思量事情不够周全,思来想去,却忘了蒋浩如今被关押大牢,自知半条命已是没了,他早早就和顾家撕破了脸皮,这会儿也信不过顾知微和谢翊,若想求生,就只能依托于谢淮宴这个盟友。
此刻的摄政王在他眼中,就如同天神下凡,神兵天降,想叫他交代,又谈何容易?
谢翊站在地牢门口,诚心诚意劝了几句,蒋浩果然面不改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随便一掀眼皮,敷衍道:“皇上英明神武,想来自有决断,但当初大殿之上,我也说的明明白白了,我蒋浩一身清白,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举,对大夏的忠心更是无需细数,可是你们就是不肯信,还空口白牙冤枉好人,既如此,那我再也无话可说,太后娘娘和皇上今日前来,要杀要剐,我全都悉听尊便!”
言毕,他脖子一横,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有一种死猪不开水烫的架势。见状,谢翊又急又气,直呼自己就不该手下留情,恨不得指着蒋浩鼻子骂:“好你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小人,朕留你到今日,你还真以为是我们不敢杀你?你这样的杂碎,也配一口一个大夏,一口一个忠心!也不好好瞧瞧自己这幅虚假可恶的嘴脸,真是看了就叫人恶心!”
“皇上不必说这些废话,”蒋浩一掏耳朵,满不在乎:“您若是气不平,不如就趁早回宫歇着去吧,何必要在这儿为难我一个可怜人呢?”
“好,好啊!朕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谢翊当即大呼:“来人,上刑!”
这回牢里当差的倒是手快,见皇上动怒,不出片刻就准备好了东西,一个个都是下了死手打,尤其是为了恐吓蒋浩,顾知微手指轻抬,授意将那盆烧的火热的炭盆子端上来,就放在蒋浩眼下。他一面被打,一面又被热气熏得涕泗横流,偏偏还不敢低头,稍一低头,这热炭碰在脸上,不将血肉烫熟都是奇怪。
他这样的大老爷,养尊处优好几十年,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要是搁在从前,恐怕早就一咬牙全都招了。可这回不一样,谢翊憋着一口气,蒋浩也憋着一口气,这二人谁也不肯低头,明明在场的都听见蒋浩凄厉无比的惨叫了,他仍是嘴硬,连连高呼:“真相就是如此,皇上,你这是屈打成招!枉为明君!”
这话喊的声嘶力竭,在牢里传出一阵阵回声,顾知微回头一看,见谢翊背着众人站在一旁,双手掩在袖中,面上看着倒是和方才无异,可等她走上前,就能瞧清那双手细小的,微微的颤抖。
她心里一疼,握住那双手,只觉触手冰凉:“翊儿,大理寺卿给咱们在外头备了茶水,不如你陪母后过去喝一杯吧?”
闻言,谢翊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好似大梦初醒。他明白顾知微的意思,也能体察到母后的担心,但他仍是一摇头,只紧紧回握住了顾知微:“母后不必担心,这点小事儿臣还受得住。”
言毕,他勉强咧嘴一笑,这笑容牵强极了,一看就不是出自真心。可顾知微却神情一滞,透过这小小的身躯,窥见了帝王的风骨。
小皇帝真是长大了。
她长出一口气,不禁觉得欣慰,正想开口再说,却听蒋浩那头被拷打的心制磋磨,大概是当真受不住了,他强撑着一口气,指着二人就骂:“顾知微,你这个贱人,你就是杀了我,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我也绝不会多说半句,叫你们得逞!你一个女子,就是这世上最低贱不堪的东西,还妄想把持朝政,承接天命,我呸,你这是痴人说梦!”
“谢翊,你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睁开眼睛好好瞧瞧吧,顾知微根本不是真心待你好,她就是利用你,想将你变成手底下的傀儡!你们这群贱货,哪怕我今日虎落平阳,但总有一日,也会叫你们倒台,尝一尝此等滋味!”
说到此处,他哈哈大笑,颇有些癫狂的意思,顾知微不动声色,只道:“那又如何,人总要要死,不过是分个时候早晚罢了,若真有那一日,一定先了结了你,免得你这么个脏东西徒留在世,祸害旁人。”
蒋浩仍是痴笑:“我注定会赢,一定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