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出现了几百回的声音, 如今就距离他几步之遥。
这个嗓音就像刻在了脑子一般深刻,纵使没有回头,段熠也不会认错。
那是皎皎的声音啊。
曾经幻想过的场景确确实实的上演了, 孟云皎没有死,她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身后。
他曾设想,如果有一天他再重新见到她,不管她是鬼魂也好,是灵体也罢, 他定要上前紧紧的拥住她,就算天塌下来也绝不松手。
他不会问她,她为什么要假死欺骗他, 也不会说出任何责备的话。
他只要告诉她, 这段日子他有多想她,他到底有多爱她……
可预想好会做的事,与真正能做的,却大相径庭。
原来人的心态,真的会随着当下的情形而转变。
段熠听着自己冷漠的嗓音飘散在夜空:“姑娘你认错人了, 鄙姓端,不姓段。”
孟云皎是匆匆从客栈出来的。
她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把她脸上的泪水冲刷掉, 又有新的泪痕从眼角滑落。
她通体冰冷, 只有那颗心,是炽热的。
“是吗?那你为何,不敢转过身来看我?”
她踩着那一洼一洼的水, 慢慢靠近他。
他们的距离逐渐被拉进, 孟云皎才猛然惊醒, 原来重新面对他,并没有这么难。
原来那些她自以为的沟壑,并不是跨不过去,只要她勇敢一点,主动一点,她就能走到他的身边。
甚至,不知在何时开始,她已学会思念他。这半年来,可以掩藏的心思,在重遇他的那瞬间,早已脱了缰似的在疯长。到今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重新站到他的身边,像以前一样牵起他的手,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段熠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近,他几乎想拔腿就跑,可腿脚却不听使唤,把他钉在了原地。
他只能僵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浑身上下就剩嘴最硬:“家妻善妒,跟别的姑娘交谈,夫人会不悦的。”
孟云皎这次没有退缩。
以往都是段熠朝她走来,她却不断后退;如今他遍体鳞伤,再也走不动了,就理应由她朝他走去。
就算,他不肯再原谅她,要狠狠把她推开,也是她罪有应得。
顷刻之间,孟云皎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她再不迟疑的,伸出手,环抱住他。
感受到衣衫底下的身躯这般瘦弱,她倍感伤怀,侧脸贴着他的背脊,她嗡嗡道:“你夫人就在这里,你还想抱着别人夫人的骸骨多久?”
哐当一声——
僵硬的身体震了一震,那个他视若珍宝大半年的瓷坛应声落地,灰烬散落一地,很快就被雨水冲散掉。
但都不重要了。
因为,那不是他的夫人。
那一刻,段熠终于清楚,孟云皎真的没有死,她就在他的身后。
她拥着他,好像以往一样,他们身心相贴,彼此身上都沾着对方的温度。
“皎皎……”
段熠转过身来,在看到她的一刹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早有预感,福安、拓跋雪、拓跋驰那支玉箫,种种破绽,还有那神秘莫测的老板娘。
命运像是一根绳索,把原本没有关联的他们牵引在一起,让他一步步发现真相。
那大夫的出现也不是偶然,普天之下能有这么高超的医术,能一眼看穿他身中奇毒的人,除了魏太医,和沈太医,再难找到第三个。
他暗中找人查探过他的医馆,证实了他就是当年沈太医的弟弟,沈鹤山。
而沈鹤山,是孟云皎的二叔。
当日他言辞犀利地把沈鹤山赶走后,沈鹤山早已言明不会再跟他诊治,可过了没多久,他又提着药箱不情不愿的上门。
段熠不相信,一位医者能热心到这个地步,除非,是受了重要之人的指使。
这一桩桩的事,都与孟云皎脱不开关系。
他记起那日他半醉半醒之间,在客栈里出现的孟云皎,如此真实,怎么可能仅仅是一场梦。
只是他不愿再与她相认。
他私心觉得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他不愿让她看到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