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成了蓟州卫的指挥使,那么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利益分配跟不可忽视的矛盾,几乎就摆在了明面上了。
一旦处理的不好,必然会引发更大的风波,而这个风波,正是朝中任命朱常洛为蓟州卫指挥使的初衷。
房之中,戚金、朱常洛、楼大有、叶邦荣,四个人坐在那里,却是纷纷皱眉沉默着。
气氛很是凝重。
戚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率先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贤侄我便跟你说实话吧!”
“这蓟州卫全权交由你负责,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过问,更不会插手。”
“戚家军目前掌控的卫所,则依旧由戚家军负责,只是日后这些卫所产出的粮饷,则由你我五五分。”
“虽然日后可能会过的更加艰辛,可如今的大明天下,哪个卫所过的不艰辛呢?我们这些镇守边关的将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戚金话音落地,叶邦荣跟楼大有对视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诚意了。
权势方面,戚金把那些为数不多的连戚家军都无法撼动的卫所交由朱常洛全权负责,表面上来看,朱常洛好像很吃亏。
但是粮饷五五分这一点,却是足够有诚意了。
毕竟现在仅有数千兵力的戚家军,都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局面。
“不知三位有没有想过,以目前这个蓟州卫,来养活将近两万兵力,真的可以办到吗?就算勉强可以办到,不让士兵们饿肚子!可这能成为一支克敌制胜的部队吗?”
朱常洛没有点头,而是皱眉反问起来。
只是朱常洛的反问,却让戚金等人再次沉默起来。
朱常洛没等他们开口,继续说道:“如今的局面已经摆在这里了,若要破局,就只能寻求改革!”
朱常洛说到这里,楼大有才眼前一亮,忍不住追问道:“如何改革?”
戚金跟叶邦荣也是忍不住目光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朱常洛,一脸期待的神色。
只是戚金嘴里却是佯装有些不悦道:“昨日我们把酒言欢,又彻夜长谈,你叫我一声戚叔,我叫你一声贤侄,原以为已经推心置腹了。你有何想法,只管说出来便是,不用遮遮掩掩的。”
“好!”朱常洛站起身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当年明太祖朱元璋设立卫所制度,制度的构想来源于隋唐时期的府兵制,并结合了元朝军制的某些内容,形成了一种自给自足的军屯类型。每个军士在最初被授予15亩田地以维持生活,后来增加到50亩,并配备耕牛和农具,免除田租和徭役。”
“其目的是为了能让军队自给自足,不需要靠徭役赋税搜刮民脂民膏,便能养活军队。”
“太祖的想法跟初衷是好的,可是明朝至今两百余年了,莫说现在了,到了洪武年晚期,卫所制度就已经初见弊端。”
“逃籍的事情便已屡见不鲜,一直到现在,这卫所制度早已烂到根子里去了。”
“卫所制度的核心在土地,原本是国进民退的思路,但显然这个制度并不适合如今的大明,既然如此,咱们便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国退民进好了。” 按照后世的话来说,这明朝的卫所制度,其本质无非就是国有跟私有的区别,就连问题跟矛盾也是来自于这个区别。
大明延续至今已经两百多年了,这两百多年的时间,足以证明,国有为根基的世袭卫所制度,监察方面极其有限。
何况在万历年间,资本主义已经有了萌芽的迹象,如今的大明正是生产力以及生产关系的老旧交替的时代,这卫所制度就更加显得落后了。
朱常洛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军队的粮饷靠朝廷拨付显然已经行不通了,那么如何才能获取军队的粮饷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变革!
只是朱常洛话音落地,三人却是纷纷疑惑不解起来。
“不知这所谓的国进民退,或者国退民进,是何意思?咱们几个都是大老粗,上阵杀敌可以,聊这些东西,咱们那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啊。”
楼大有第一个忍不住皱眉追问起来。
“是呀,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不妨说的直白浅显一些,咱们听不懂啊!”
叶邦荣也忍不住催促起来。
朱常洛笑了笑,这才继续解释道:“其实简单来说,也不难理解。”
“太祖设立卫所制度的核心在于,卫所拥有的土地属于朝廷,而具体使用土地的百姓则也在卫所各级官员的管辖之下。”
“这些人一部分来自于没有土地的流民,一部分来自于犯了重罪的囚犯,他们只要进了卫所种地,便可以脱离原本的身份,甚至朝廷会给予军籍,让其家眷之中的一个人成为正军。”
“家眷之中的其余人,则可以成为釪丁,也叫做军釪,正军必须随行跟着最少一名军釪,才能进入卫所。”
“军户的负担日趋沉重,所以在田地方面一般都会多给,并且免除正军的所有差役,不仅如此,其麾下的军釪也可挑选一人免除所有差役。”
“洪武年间,或者永乐年间这种制度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因为监察不足,直至如今,卫所的军田早已被卫所的实际控制者侵占的所剩无几了,别说那些军釪了,就连那些正军,都几乎没有田地了,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了,何来力气行军打仗?”
朱常洛话音落地,三人闻言不由得眉头紧锁,频频点头。
朱常洛说的这些,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此时也算是明白了,方才朱常洛提出的变革,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卫所里面,基本上每个人都是军籍,因此卫所从事的,也就几乎看不见民生了。
“那何为国退民进?”
见戚金忍不住追问,朱常洛却是皱起了眉头,思索着措辞。
倒不是因为难以理解,只是朱常洛觉得,眼前这三个戚家军的老将,不一定有胆子跟他放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