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一把推到后排座上。
“拿出来吧。”副驾上的滕兵卫费劲地转过身体,向”他“摊开一只缺了小拇指的肥手,就好像长安楞娃猜酒行枚。
“什么?”“他”把脸头扭向车窗外。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手里攥的是什么?”滕兵卫狠狠道,“‘江户子’,还等什么?把这家伙的右爪子掰开!”
坐在右侧的‘江户子’像条恶犬般反应迅猛,主子的指令尚未落音,其左手已闪电般夹住“他”的下巴壳,只听得被捏成“”型的口腔中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满口的牙都被挤碎了。同时,‘江户子’的另一只手如同老虎钳一般,嘎巴一声掰开“他”的右手。
面包车猛然启动,方向盘被一把打死,面包车跐着青烟一下子蹿了出去,大和大路通上几名盛装的舞伎被吓得吱哇乱叫。司机叫做“青鬼”,这家伙佝偻着背,双肘爬在方向盘上,瞪着俩儿牛蛋似的大眼,一边开车,一边像个傻瓜似张着大嘴呵呵之乐,肩膀上下乱晃。
“你他妈的缺心儿,急着投胎呀?”滕兵卫骂了一句,两只短腿高高翘起,蹬在挡风玻璃上。
“头儿,给你。”“江户子”递给滕兵卫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滕兵卫回过头,眯缝着一对鱼泡眼凝视着他,一丝狞笑夹在横肉间。滕兵卫打开纸条,嘴里立刻发出一阵咕噜声。
是一张白纸。
滕兵卫把小纸条凑在眼前细看,又照着挡风玻璃,正面、反面的反复查验。
“这破纸怎么回事儿?”滕兵卫把纸条揉成一团,啪地砸在他的脸上。纸团回弹下来,顺着裤腿滚落到“他”的脚下。
“闹肚子,擦屁股用的。”“他”哈腰捡起。
这纸条是秦长老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他”始终未得机会打开一看。
“一张空白纸条?长老是何用意呢?”“他”的手心攥的更紧了。
“把我们弄到神户去干什么?”雪村高声嚷道。
“吃牛肉。”一车人哄笑起来。
“你们趁早死了去中国大陆这条心吧。”滕兵卫的后脑勺顶在车座的枕垫上。“知道那可爱的小宝贝儿,被我们山口组盯了多少年吗?”
“多少年?头儿!”“青鬼”傻呵呵地扭头问了一句。
“开你的车,笨蛋!”滕兵卫没好气的呵斥道。
“到底是什么宝贝呀?头儿。”“江户子”啧啧咂吧着嘴,“俺就知道老早以前,美空云雀小姐是咱们最大的摇钱树,可惜我们没赶上那些好时光。”
坐在面包车最后排的一个家伙似乎不甘心于长期地被边缘化,把他那张马脸从靠背头枕间探了过去,挤眉弄眼插嘴道:
“头儿,嗯……是不是那个,嗯……岚山……序呀。”
“什么岚山序?‘土堤佬’,你几天不去福原,心里痒痒啦?岚子姑娘怕是另有相好了吧。哈哈!”
面包车一路疾驰,来到了大和大路通与四条通的十字路口。“江户子”抡起膀子一个急左转,把车拐上了四条通。
“错啦,错啦!方向错啦!名神高速往右拐。”“土堤佬”急得在后排直蹦高,长脸上面的脑袋瓜子碰在车棚顶上砰砰乱响。
“你他妈的就知道左拐,左拐!”滕兵卫一脚踹向“青鬼”的右肋骨。这一脚实在没轻重,“青鬼”啊呀一声疼的岔过气去,面包车立刻失去了方向,更糟的是“青鬼”痛苦不堪地双手捂着肋下,脚下却不可救药地把油门踩到了底,面包车就像刚被切断尾巴的蝎虎子,不顾一切地扭曲着一路向前狂奔。失控的面包车发了疯地钻进四条京阪前的下沉通道,穿过川端通,满载着一车的鬼哭狼嚎,向着鸭川的四条通大桥冲了过去。
此时已过了晌午时分。四条通大桥上,身着节日盛装的人群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面包车眼瞅就要冲上四条通大桥,车内的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四仰八叉,就好像大地震过后,大丸百货里满地的人形娃娃。
说时迟那时快,“他”和雪村像同一机关上的两根弹簧,嗖地向前窜了出去。副驾上的滕兵卫似乎已被碰晕,死猪般瘫在车门上。雪村一扭车门拉手,滕兵卫就像一个装满猪下水的麻袋,大头朝下咕咚一声掉了下去。“青鬼”那家伙更菜,人虽然毫发未损,却早被吓傻了,驾驶座被“他”轻而易举地占领。“他”的左胳膊肘稍一用力,这傻呵呵的司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地面,木头桩子似地站在马路当中发愣。街边路过几名小女孩,她们好奇地跑上来拽拽“青鬼”的衣角,眼前这目瞪口呆的人形可太逼真了?今天是8月16日,是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天,也是送鬼的日子,孩子们能快活一整天呢。但最大的刺激莫过于碰见活鬼。
这会儿,车后面的三个家伙似乎缓过了劲儿,他们一跌一撞地全都要往前冲。“他”把方向盘抡得比“青鬼”还夸张,面包车忽左忽右,后面那几个家伙被晃的只好趴下。车前的人流像一大群被追赶的鸭子,惊呼着向两边躲避,闪出了一条“v”型通道。
“江户子”和“马脸”拽住了“他”的脖领子使劲向后勒。雪村身体仰面倒躺,用双脚向后使劲踹。“土堤佬”一手握住车窗上方的把手,另一只手忽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弯刀。
就在“土堤佬”顺着汽车摇摆的冲力,将匕首狠狠刺向“他”后脖子的一瞬间,“他”猛然一点刹车,接着向右一个急转,车子横着越过马路牙子,向着四条通大桥右侧的人行踏步冲了下去。在“他”点刹车的一瞬间,“土堤佬”已来不及收住动作,整个人嗖地腾空而起,一头将挡风玻璃撞的粉碎,身体顺着飞出了车外,笨拙地砸在引擎盖上,扭了几扭,顺边滚落了下去,跌进了排水沟。
“江户子”、“马脸”这两个山口组的家伙也真不白给,都什么时候了,两个人依然死死揪着“他”的衣领子不松手。面包车乒乒乓乓顺着石砌的台阶一路撞了下去。前面是一个右转,“他”死死把住方向盘,一咬牙,面包车嘭地冲断了台阶的青石栏杆,一头扎进了下面的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