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金杯牙筷上 (第12页)
平生未曾逢恩客,不知世间有君子。
玉檀香袅袅娜娜的升了出来,紫玉雕成的香炉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紫檀木制成的桌之上,有一个桐树之材的木鱼不经意之间似乎是无人击打而自动敲打起来。
“咚咚咚。”
一青衫男子伏于桌面,眉间紧蹙,似乎坠入梦间。
一望无际的春水向远方流去,时不时十里桃花的花瓣落入水中,咚咚咚的声音不知从何处破空而来,不远处的竹林碧绿葱翠,煞是动人。
触目之处都是陌生的场景,可是却没有丝毫不适的地方。
这倒是让人想到陶渊明所描写的世外桃源。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只是其中往来种作,却是没有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是的,如此世外桃源,竟然罕无人迹。那人长身玉立,立于山水之间,超然之态不言而喻。
他捂住心,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痛苦不堪,似乎永远走不出去这山山水水,仿佛这白墙青瓦,都是一个永远的囚禁诅咒。
这不是在现实中这是在梦里啊。忽然间心中有这样的念头,然后灼热疼痛的心忍不住要爆裂出来似的。
“啊--”
从噩梦中惊醒,男子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案上的东西全部被拂落在地,男子的瞳孔紧缩,似乎还是处于茫然失措,惶恐不安之中。
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为何他可入不可归?为什么这些时日,日日都是这个梦,似乎无穷无尽,要知道自己苦读数十载,向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从来没有出过这家门。
说来也是奇怪,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没有出过远门,可是这脑海之中的情景却是那样真实,那样的吸引着他的神魂前访。
回过神来,他凝目回视,只见那木鱼盘踞在案之上,稳稳当当,只是这木鱼来到这里的年头太长太久,却从来没有人能敲响过。它纹丝不动的呆在那里,祖祖辈辈的人都已经埋于地下,它却始终呆在那里。
呵呵,他沈自晋枉读圣贤几十年,却仍旧只是一个秀才。沈家祖祖辈辈读人,却始终只能考一个秀才,代代如此,再怎么才华横溢,也不行。
人人都说沈家是代代相传的香门第,簪缨世家。沈姓源出嬴姓。沈姓的先祖叫实沈,是黄帝的后裔帝喾之子。实沈氏族后来因与少昊氏部落杂居而东夷化,故为嬴姓。后来,他们建立了沈国。周昭王南征时,嬴姓沈国被灭,其子孙就以国为姓。
唐朝时,唐人建立了姒姓沈国。至周初,蒋国灭了姒姓沈国,沈人南迁到楚地的沈鹿,其子孙也改姓沈。沈家实实在在名门之后,那又怎么样呢?自己还不是处在这青砖白瓦之间,如同是囚牢一般,实在是令人痛苦不堪。
第七十一章:金杯牙筷上 (第22页)
沈自晋每每醒来面对着万卷,总想付之一炬,哪怕是学着秦始皇焚坑儒未尝不可。
但是总是有人走上来,然后说道。“在下求见沈公子,素闻沈公子才名非凡,还望沈公子不吝赐教。”
就为了沈家着世代相传的薄名,只能够微笑着,不说那些自己不能说的话,只好强装着一副很是高兴的样子,谈论诗礼节。
自是花月两难忘,杨柳桥上箫声无。
记忆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似乎是忘了什么。总有一种莫名的呼唤在喊道,快走出去,快走出去。
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的失落。莫名的牵挂。
沈自晋第七次梦到十里桃林,世外桃源,只觉得那里有什么强烈地吸引着自己。
“我要离开这里,去江南。”
“可是公子,你从未出去过啊。”
“自是有可去之处啊。”
“公子你可要收拾?”
“装上那金杯牙筷,还有,白玉棋子,那个木鱼。其余的不必。”
沈自晋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三十年没有出过门,竟然独自一人出了门,拜别家中众人,只是背着包裹,和一柄油纸伞来到了江南,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只是难言的眷恋。蜀州城,清雨连绵,青衫男子执伞前行,蜀州城里,端端是清雅秀丽,无处不是白墙青瓦。只是他一人踽踽独行,孑然一身。
他先是乘船度过了十里桃花林,然后跋山涉水,跳过小溪,登上山林,穿过荆棘,青衫沾染了尘土,墨发如画,却有些缭乱。
他不知休息的向前而去,撑船人曾经问道:“公子,是要往哪里去?”他一瞬间迷茫不定,然后展颜一笑,“往心中去。”
下了山来,倒是尘土满面,但是青山绿水,人间盛景,有一坟茔在面前,简陋的墓碑。无字。
他跪坐在地,解下包袱,摊开,一个木鱼,还有白玉棋子,以及一壶酒,两个金杯,两双牙筷。
只见那金杯牙筷雕琢细腻,华贵无比,乃是举世无双的佳品。
他沉吟良久,终于颤抖的伸出双手,抚摸那无字的石碑。恍惚之间,似乎感受到石碑透骨的冰凉。他苦笑的看着石碑,想到这些日子里,他跋山涉水,历经艰辛,不畏前途的一直向前走去,想到这三十年的寒窗苦读,在沈家偌大的庭院中间长大,成年,他经历了祖父遗憾的死去,父亲抱憾离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因为自己读费银钱的缘故,一个个远离家乡,嫁到无数个簪缨世族,为妻为妾,都只是为了供养沈家,供给自己读。
沈家九代单传,可是却无一人过了乡试,历来是靠经商来供给家族,只是始终没有做很大的生意,历来士农工商,商人始终处于低贱的地位,虽然沈家处于士族的最底层,可是却始终如同一个卫道士般守候着这陈规烂俗。后来为了保住沈家所谓的香世家的荣耀,只能够依靠联姻,那些沈家的女子,自小便是遍读诗,学习礼仪,却仅仅只是为了博一个吴江才女之名,然后驾入世家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