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臣等这就去。”
几个太医听她松口,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忙不失迭的下去了。
外面雨势不歇,夜色渐浓,顾知微也提不起精神去做别的,索性就和春彩一起坐在廊下,微微合着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慈宁宫内外全都安静下来,谢翊带着两个侍卫回来,只说叛乱已平,蒋浩被自己人乱剑捅死,蒋南嫣则是失血过多,没有救得回来。蒋家这场闹剧,算是平了。
听见这样的消息,顾知微手指一顿,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她在这世上蹉跎了多年,深知蒋浩的狠辣,蒋南嫣的歹毒,自己上一世被他们活活折磨到死,直到此时此刻仍然历历在目。无论时局如何,这根刺扎在顾知微心里,那他们二人都是绝对留不下的。
可真到了这一刻,顾知微心中是有对大仇得报的痛快,但也免不了几分旧人已去的复杂,毕竟在这短短二十多年里,有一大半都和他们父女二人有关。
顾知微自小和蒋南嫣相识,从前谁看了不得感叹一句这对手帕交的难得,蒋浩又和顾子忠多年共同进退,也是年少时互相允诺过,要一人守边疆,一人守朝野的。可真心瞬息万变,有人走的端正,就有人利欲熏心,顾知微无意非要拉着谁回头是岸,临到了了,只是觉得应当释怀。
于是,沉默片刻,她点点头,算是知晓,这事儿便就此翻篇过去了。谢翊一直在旁看着她的神色,知道母后心里不好受,还特意缓了一会儿,才又道:“今日叛乱之事,蒋浩和蒋南嫣的确不知内情,这回都是摄政王一手谋划,他的生死至关重要,儿臣不敢随意处置,就先命人将他押在偏殿了,母后若有话想问,不妨起身过去看看。”
而偏殿内,谢淮宴一身血污,衣衫凌乱,方才厮杀时他一头束发也被打散,此刻垂在肩头,身姿佝偻,浑身上下只有狼狈,再也没了从前的气势与从容。
他瘫倒在地,被手臂粗的麻绳紧紧捆了,就是有再大的力气也挣脱不开,谢淮宴咬着牙,死死瞪着一双眼,看着窗外的大雨倾盆,在屋内低低咒骂起来。
顾知微到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惦记着玉川战事,谢翊仍不解气,上去就一脚踹在他身上,谢淮宴冷笑一声,忍着疼痛,嘲讽道:“本王都还没急呢,皇上有什么可急的?你口口声声说是心怀天下,惦记百姓的安危,可说到底了,还不是怕百姓生事,揭竿而起,闹得你这位子坐不稳,要占了你的荣华富贵!”
“你胡说什么!”
谢翊大怒:“你以为这天下人都是和你一样忘恩负义,利欲熏心的小人吗!摄政王,你且睁开眼睛瞧瞧吧,无论是先帝抑或是朕,自认待你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周之处,你贵为亲王,又饱负盛名,若能安分做事,踏踏实实留在京城,定是能娶妻生子,安稳平淡度过一生的,等你年迈,家中又有荫蔽,那你的儿孙后代,都是可以享福的。”
“这样好的东西你不要,偏偏就要把眼睛放在这个皇位上看,你为了权柄和名利,不惜卖国求荣和大邺有所勾结,如今胆子更大,青天白日就敢带人逼宫!若是列祖列宗知道了,定要被你这个不肖子孙羞得抬不起头!”
“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本王!”
谢淮宴也是眼含怒火,嘶吼道:“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先帝血脉,又投了个好胎,从贵人的肚子里出生,若你和我一般,自幼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大,又受尽欺凌,只怕会比我还要渴望这滔天的权势!”
他看着谢翊,阴狠的心思也不藏了,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怨恨全都倾倒出来,不断挣扎着,大骂道:“想当年先帝重病,若你是个女儿,若你胎死腹中,那本王早就顺势登基即位了,都是你这个贱人,你们都要挡本王的路,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你!”
谢翊又急又气,被顾知微一把拉了回来,她走上前去,用了实打实的力气,两个耳光甩在谢淮宴脸上,冷笑道:“摄政王,你是个聪明人,眼下的局势就是如此,何必要再咄咄逼人?哪怕你再心不甘情不愿,本宫也是当朝太后,谢翊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要有我们在一日,这大夏就落不到你手里!”
她冷然又说:“是你自己总是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你自己不知悔改,害得大夏动荡不安,你为了一己私欲,江南多少百姓都被你当做起义乱事的筹码!民生艰辛,你的所作所为,才是应该遭天谴!”
“太后娘娘,你不必在这儿激我,”
谢淮宴发泄一通,这会儿像是没了力气,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回是本王输了,但总有一日,你们母子二人也要被人家推翻!大夏王朝总要改朝换代!”
这回顾知微也是气极了,正要开口,却听门口的士兵过来回禀:“启禀娘娘皇上,现下一应叛军皆已伏诛,不知应当如何处置。”
闻言,顾知微长出一口气:“摄政王犯下谋逆的大罪,脱了他的华服,押下去听候发落,其余人等送到大理寺,叫大理寺卿细细审查,务必要拔了蒋浩和摄政王所有的羽翼。”
言毕,谢翊也跟着嘱咐几句,等谢淮宴被人架走,他狠狠啐了一口,挑着宫灯被人送回养心殿去了。
处理完一应事宜,正好停了雨声,顾知微靠在傅砚修床边,就这么怔愣的支着脑袋,已是力竭。就这么稀里糊涂坐了一夜,傅砚修被灌下那汤药,脸色可算是微微转好,天一亮他便醒了。
他勉强开口,声音哑的厉害:“太后娘娘哭什么,孤没缺胳膊少腿吧?”
傅砚修本意调侃,不想顾知微却一改从前的回避,忽的一抹眼泪,直接扑进了他怀中,哽咽道:“你真的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