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说朝廷需要时间布置防堵,并非借口。
大沽口一战失利,朝廷震动,为防夷兵进犯京城,急调京师左右两翼、察哈尔、密云、热河、黑龙江、吉林、蒙古哲理木盟、昭乌达盟及盛京、直隶宣化镇等处兵,赴通州、南苑和山海关三处防堵,而想完成布置最快也要两个月。
在韩秀峰看来,现在知道了西夷的厉害,知道赶紧调兵遣将是好事,可那些兵就算能全调来,能不能防堵住西夷则是另一回事。
而满朝武,尤其翰詹科道的那些个御史言官,虽然觉得西夷不好对付,却也不是对付不了,他们对僧格林沁充满信心,无不认为只要僧王出马,刚攻占大沽口炮台的西夷会跟当年北犯直隶的长毛一样被剿灭。
韩秀峰不想解释,这种事也没法儿解释,干脆让万仕轩和特木伦带着几个海户去接应从京营和密云调来驻南苑的兵勇,帮同团防王大臣惠亲王派来的粮官安排好那四千多兵勇的吃喝拉撒,而自己则同荣禄、永祥、王河东一起,率驻守南苑的八旗马甲门军和河营兵勇躲远远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五天过去了,崇厚差人送来了第八封信。
韩秀峰已经懒得看了,像是没听见禀报似的,依然半靠在太师椅上遥望正在校场上操练的兵勇。
荣禄示意小山东先回去,拆开信看了看,随即低声道:“地山说钰儿小姐和包尔神父已经到了,说天津城内群情激奋,士绅百姓觉得三年前能大挫粤匪,只道西夷与粤匪差不多厉害,力请督率团练,帮助官兵跟洋人开仗。
有几个刁民甚至纠合了一帮盐枭、海盗,冲进驿馆把英吉利领事馆哩国呔从驿馆绑送到桂良的下榻之所,桂良和崇纶好言安抚一番才帮哩国呔解了围。他担心钰儿小姐和包尔神父的安危,没敢让钰儿小姐和包尔神父进城,直接差人送钰儿小姐和包尔神父去了洋人那儿。”
“他有没有见着耆英?”韩秀峰回头问。
“见着了。”荣禄看了一眼信,苦着脸道:“地山说老中堂下榻在风神庙,桂良、谭廷襄和花沙纳等人摆酒为老中堂接风时他也去了。席间,桂良和谭廷襄一个劲儿恭维,说什么老中堂与洋人交好的很,有老中堂亲自出马,定然事半功倍。
老中堂被他们恭维的心花怒放,第二天,也就是大前天一早,就赍着国去西夷使臣下榻的盐商宅院拜会。咪、俄两国领事倒也没有讲什么,英吉利领事官哩国呔最刁钻,竟拿出他们在广州制台衙门抄出来的陈年旧折,冷嘲热讽。”
“啥子陈年旧折?”
“就是老中堂当年奉旨赴广东办理夷务时的折子和往来公,里面全是‘夷人只可计诱,所以用好言哄骗’之类的说辞,哩国呔以此认定老中堂没诚意,不跟老中堂谈,老中堂见着他当年写的折子无地自容,讪讪地坐了一会儿告辞而退。然后去拜见桂良,把会晤情形,从头至尾,说一遍。称英人跟他老人家不很合意,万难效力,只好依旧仰仗中堂了(桂良)。”
“意料之中的事,就算没那些旧折,洋人也不会跟他谈。”韩秀峰想了想,又问道:“桂良咋说?”
“桂良说照此情形,老中堂在那儿,英人反难就范。老中堂就恳请桂良帮着上道折子,奏请召他回京以顺番情。桂良一口答应了,并当面让幕友帮着拟折子。老中堂大为感激,一回到风神庙行辕就命家人收拾行李,催齐夫马,准备打道回府。”
荣禄收起信,接着道:“没皇上的旨意,他老人家不能就这么回京,地山知道之后急忙差人去追,结果紧赶慢赶愣是没追上。所以赶紧差人给咱们提个醒。”
韩秀峰大吃一惊,坐起身道:“没得旨就擅自回京,皇上晓得了定会龙颜大怒,搞不好会掉脑袋的,老中堂这是老糊涂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晓得了一定不会轻饶他。志行兄,要不我赶紧去一趟通州,看能不能截住老中堂。”
“就算能截住又有何用?”
“劝他赶紧回天津!”
“人回都回来了,再回去有何两样?”韩秀峰沉思了片刻,接着道:“何况博川提醒过他,地山在天津也提醒过他,他刚愎自用听不进去。现在去通州堵截,且不说不一定能截住,就算截住了也于事无补,搞不好还会被牵连。”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荣禄禁不住问。
“凡事得量力而为,这不是咱们想救便能救得了的。事已至此,只能保一个算一个。”
“志行兄,您是说庆贤?”
“把他关起来,谁也不让见。”韩秀峰权衡了一番,接着道:“再派两个人进城,把他媳妇和他那三个儿子接过来。”
“然后呢?”荣禄追问道。
“然后给他们父子安排个帮办营务的差事,赶紧打发他们一家子去古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