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也是在宫里侵淫多年的老人,自然是知道如何说话,即能将呈请实诉出来,又能添油加醋说些东西。
“皇上的命令,微臣自当赴汤蹈火,只是太后娘娘将微臣给打了出来,微臣一大把年纪受此屈辱,实在委屈的紧。”
傅砚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让徐太医先下去,又吩咐下人送了些东西安抚,徐太医这才没有闹。
傅砚修看着徐太医狼狈离去的背影,眸中渐冷。
少时,傅砚修亲自摆驾寿安宫,本就愤愤不平于傅砚修不来看自己的卢氏,还在宫里打砸东西,如今的寿安宫早已不复之前的人声鼎沸,就算是傅砚修亲自来了,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于是乎,当傅砚修一只脚踏进寝宫时,一只青花瓶迎面砸来,正好炸成无数个碎片在傅砚修脚边绽开,旁边的下人看见吓了一大跳,想要护住傅砚修。
傅砚修看清眼前的情形后,抬手止住上前的太监。
原本一直吵着闹着要见傅砚修的卢氏,竟看见傅砚修下一秒就出现在门口,有一瞬间的呆滞,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快步上前去。
“你还要关哀家多久?你个不孝子!哀家可是你母后啊!”
傅砚修看着眼前女人虚伪的面孔,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母后?”
“行了,朕今日前来也不是看太后娘娘您演戏的,你今日在寿安宫内又哭又闹,不就是想让朕来见你吗?朕如今来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直说就是。”
原本在心中已经做好排练的卢氏,被这一通话念的表情呆呆的挂在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好笑。
突然,卢氏好像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演什么母子情深,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对,你自小就不是在哀家跟前长大,哀家自然也就不是你的母后,你的母后早就躺在你那该死的父皇旁边!”
见傅砚修的眼眸微动,卢氏又加了一把火。
“当年那个贱女人,不就死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不是一向自诩是大孝子,还甘愿护住那个女人的母家,下放到边城去,你对一个上且养育你的人都这般感恩戴德,为何对于你的亲生母亲和亲弟弟,就这般残忍!”
兴许是讲到情深处,卢氏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捶胸顿足的怒斥傅砚修。
身后站着的宫女太监,都从未听过这等秘闻,又不见傅砚修叫他们出去,只能低垂着头详装不知。
“如今,哀家落到你手中,哀家也不怕告诉你,当初她死在你面前,就是哀家亲自下的毒,哀家只恨没有早点把他毒死,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抢走了我的丈夫!又抢走了我的儿子!”
傅砚修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嘲讽。
“当初,不是你将朕送给她的吗?”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嘶吼声戛然而止,静得如同一盘死水。
“当年我父皇还在东宫时,只你一位嫔妃,你也就是在那时候生下了我,当年的你确实对我疼爱有加,只是后来父皇即位后,后宫又陆陆续续进了许多太后娘娘,难道不是你时常将朕半夜泡在冷水中生病,引得父皇前来照看?”
“后来你又有了孩子,你自认为罪孽深重才害的那孩子出身体弱,你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对朕少有过问,那次,甚至于朕小时落水,也多亏了德妃将朕救起,幼子尚能活到今日!”
“德妃派人去问你的意见,你不也就一句‘只要没死就行’,便把派去的嬷嬷给打发了回来,我是如何被送到德妃身边的?要不是父皇见你对我百般忽视,一年有三次命悬一线,他才命人讲我送到德妃身边抚养……”
话至此处,卢氏突然暴起,狠狠的冲到傅砚修面前。
“分明就是那个贱人挑唆,才让我们母子离心!你是我儿子,就该帮着你的母亲,但是你小小年纪除了自己吸引你父皇去贱人宫中,你何曾在意过哀家?”
“那贱人进宫之前和哀家以姐妹相称,说的好听,她无意争宠,但是自从她进宫,先帝十日有六日都宿在她宫中,不过一个月就位至妃位,半年便有了身孕!不妨告诉你,他当年第一个孩子落胎就是哀家的手段,你也该谢谢我,否则的话,她哪里还会在乎你的死活?”
傅砚修闭了闭眼睛,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温婉洒脱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示意,德妃原名温絮潍,她父亲是当时的有名的太傅大儒,当年先帝为了拉拢朝中官,特地求取了太傅的嫡女,也就是德妃。
卢氏与温絮潍两女子,都尚未出嫁时是闺中密友,两人后来都入了皇宫,这才有了后面的争执。
她曾经抱着年幼的傅砚修,给他讲故事,她曾经说过自己名字的由来,“柳絮无根,随风飘荡”,她这一生最向往的便是自由,只是身不由己,囫囵一生。
傅砚修当时被她眼底里流出的凄凉与哀伤,深深的感触到,直到被卢氏送往敌国,后又因为天下百姓不得不回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傅砚修才真的体会到了德妃当年口中的“身不由己”。
温絮潍自从落了第一个孩子后,此后,便再也没有怀过孕,她也不着急,后来是先帝见傅砚修被疏忽管教,这才送到了她身边。
她真的是将傅砚修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悉心教导,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只为保全自身即可。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几年后,还是被人下毒死在了床榻上,七窍流血而亡,傅砚修时至今日还能想到女人躺在榻上,虽然脸部因毒发痛苦而扭曲,但嘴角还是勾出了一抹笑意。
傅砚修猜想,她也想着,死后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了吧。
傅砚修回忆到这里,卢氏如同癫狂一般,冲着傅砚修大吼。
“那个贱女人!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将我的所有东西都拿走!哀家当年不过是空有个皇后的头衔,前朝后宫都知道哀家不过是个笑话!就连你……”
卢氏举起涂了丹蔻的指甲,如同看着生死仇敌一般,看着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