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人四散着离开,蒋浩的脸色可谓是精彩极了,被顾知微这几句话噎的好不尴尬。
他胸口憋着闷气,不吐不快,干脆趁着顾知微还没走,又快步追了上去,很有些咬牙切齿道:“臣并非有意冒犯太后娘娘,只是作为臣子,想指出太后娘娘的不足罢了,娘娘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顾知微一挑眉:“那蒋大人倒是说说,本宫是如何咄咄逼人了?”
她如此问,蒋浩却不大大方方说,非要把话又折又弯,绕几个圈子,叫人不好听明白:“娘娘坐在明堂之上,又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底下人的苦劳与艰辛,如今科考一年难过一年,朝廷常常人手不足,娘娘把人都这般毫无道理的送走了,怎么能利于天下?”
顾知微早已猜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那依照蒋大人所言,是觉得本宫手段冷酷,不但没有人情味儿,还公报私仇,不为朝廷考虑,将能人贤士给逼走了?”
蒋浩赶紧俯身行礼:“臣万万不敢。”
万万不敢?
顾知微冷哼一声,他这哪是不敢,分明就差站在自己脸上扯着耳朵骂了。
“方才在大殿之上,本宫已经说过,凡是被贬谪,流放之人,皆是经过大理寺的调查,也受过本宫与皇帝考量的,圣恩天意如此,蒋大人非要胡搅蛮缠吗?”
顾知微都这般说了,若是搁在从前,蒋浩自会到此为止。可如今火烧眉毛,他眼看着自己的羽翼被尽数剪去,每每回府也是坐立难安,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他又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顾知微面前,端出一副舍生就义的模样,高呼道:“臣此生微不足道,一切皆是为了大夏!即便太后娘娘要怪罪,也得拼死拦上一拦!”
“纵然有些朝臣身负过错,办事不利,但到底在娘娘手下做了这么多年,人心都是肉长的,还请娘娘发发善心,叫他们留在京城,赏一口饭吃吧!”
他越说越悲愤,还装模作样的掉下几滴泪来:“臣为官数十载,又怎么能忍心见着往日的同僚落得如此的下场!”
顾知微被他烦的不行,蒋浩有兴致在这儿演,她却没兴致在这儿看,赶紧使眼色叫一旁的侍卫将人搀扶起来,语气像是开玩笑,却字字插进蒋浩的心窝子:
“蒋大人有心思在这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好一副菩萨心肠!可年年京城里施粥行善,怎么从未见过大人掏过一枚铜板?有乞儿衣不蔽体,流浪在外,怎么也从未见过大人肯施舍哪怕一个馒头?”
“大人且记住,本宫罚的都是该罚之人。”
顾知微定定看着他,眼里有些戏谑:“蒋大人不忍看他们下场落魄,别不是因为大人你也做过同等的亏心之事,只怕哪日步了他们的后尘吧?”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蒋浩被她堵的哑口无言,一时又想不出旁的话回顶,最终只恶狠狠的瞪了她几眼,一甩袖,气愤离去了。
回慈宁宫路上,春彩似有所感,有些不安:“娘娘今日这般下了蒋大人的面子,只怕不好收场。”
果不其然,她一语中的,次日早朝,顾知微在大殿上听了几句,顿感气氛不对,正要开口提点,就听谢翊在前头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遥遥望去,就在她出神之时,殿内竟然已跪满了四五个朝臣。
这几人平日倒是安守本分,不曾生事,此刻却是受蒋浩那一伙人教唆,一时间人心动荡,也跟着道:“治国如治家,不可仅靠律法行事,太后娘娘如此严加苛责,叫一众老臣寒心,岂非误国!”
谢翊,顾知微二人皆是眼皮一跳,小皇帝自为母后伸张正义,赶紧解释道:“诸位大人误会了,母后正是看透为今时局,权衡利弊后才会如此,那些人大理寺也是审了的,绝非冤枉!”
却不料,这几人比蒋浩还要不依不饶,又道:“既然皇上不听劝诫,那臣等留在朝廷也是无用!不如就此告老还乡,卸下官职,也好叫太后娘娘省心了!”
他们说完,又有几个被带动了的,纷纷跟着跪出来,高声大呼。一时之间,大殿之上混乱不堪,这些尖利之音犹如一把刀剑,狠狠逼在顾知微与谢翊的脖颈,等着他们低头,等着他们退步。
谢翊又气又急,耐着性子又问:“卸职返乡并非儿戏,诸位大人可要三思而后行!”
那头又道:“为国如此!为大夏如此!臣等不悔!”
“荒唐!怎的如此掂量不清!”
谢翊一拍桌子,怒气冲冲:“你们今日若卸了职,往后世世代代皆不可为官入仕,朕再问最后一句,是辞!还是不辞!”
那头仍旧执迷不悟,叫喊声险些翻了天。
下一刻,谢翊颓然坐下,眼中有不解,亦有失望。一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大概是真气急了,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皇帝不必再问了。”
顾知微适时起身,走到众人面前,面色平静,轻声安抚:“诸位大人也不必多言,既然心意已决,本宫和皇上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想走就走吧,来人!”
一个太监听令上前,将一众人的名字一一记下,呈给顾知微,她又道:“往后天高海阔,还望诸位大人能有另一番好天地。”
言毕,她拉着谢翊转头便走,态度决然,只留下一屋子人惊疑不定,隐隐动摇:“太后娘娘这是”
蒋浩赶紧出声:“大家不必担心!太后娘娘只怕是虚张声势,咱们这时候可不能让步!”
他又花言巧语几句,哄得众人还真以为将皇帝太后手拿把掐了,顿时内心得意,气氛热烈。
谢翊远远能听见屋内的话语声,看着身侧的顾知微,开口时嗓子都哑了:“母后,若是他们真走了,到时朝廷无人可用,动摇国本,咱们该如何?”
“翊儿放心,就是母后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的,”顾知微哈哈一笑,安抚的揉了揉他软乎的发顶:“这是在咱们面前做戏呢,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