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更加不解:“母后,既然蒋南嫣的伤并非作伪,那她又是意欲何为,儿臣怎么看不明白了?”
“翊儿不清楚她的为人,自然不会明白。”
顾知微抿下一口热茶,长出一口气,当年之景,如在眼前:“你总听人说母后与蒋南嫣年少相识,其实满打满算,还要更早一些,当时我爹和蒋浩交好,连带着两个府也走的很近,我与蒋南嫣同年出生,就连满月宴都差了没几天,还是合府一起办的。”
谢翊惊讶道:“竟然还有此事,难怪蒋浩总拿这些说事,就是放在现在看,也是很深的情谊了,可怎的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若蒋南嫣是个可以托付的好人,顾知微多个姐妹,兴许上一世也不会如此下场凄凉。
只可惜她不是,只可惜顾知微识人不清。
沉默了半晌,顾知微笑着摇头:“蒋南嫣自小争强好胜,又仗着自己的容貌出众,在长辈面前向来是最受疼爱的,顾府宠着,蒋家更是把她惯的恨不得上了天,从小到大,半分苦都没吃过,性情无人管束,自然变得愈发娇纵。”
说到此处,顾知微垂下眼:“可她又很聪明,这些娇纵都被藏在面皮底下,平日里故作柔弱无辜,装出一副伪善的模样,一来二去,倒成了名声极好的才女了。”
“后来到了年纪,我入宫为皇后,她常常觐见,先帝看在蒋家的面子上,也一向出手大方,赏赐贵重,其实那时母后就该明白的,她哪是来宫中瞧我,分明是想往高了爬,看不惯我压她一头罢了。”
蒋南嫣一向自诩高贵,不过是看顾知微好欺负,又心思单纯,才肯哄骗她玩了这么些年,可看着身边的丑陋丫头忽然飞上枝头成了皇后,她入宫行礼时,心中没有半分尊敬,只有数不尽的屈辱与嫉妒,怎会不咬牙切齿?
“这样的人,嫁给谢淮宴便是她唯一一条往上走的路了,刚好借着宫宴东窗事发,她和蒋浩都不是什么好货,一个比一个利欲熏心,自然巴不得勾上摄政王这尊大佛,咱们挡了她的道,她出此下策倒也不足为奇。”
顾知微一撂茶盏,不置可否:“只是我没想到,这回蒋家是动真格的,蒋南嫣可下不去这手,多半是蒋浩急了,连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命也不管不顾,真是够狠心的。”
听到此处,谢翊长叹一口气:“不论如何,这回可是顺了他们的心意,如今蒋南嫣伤的起不来床,一时半刻好不了了,冥诞将至,这怎么办才好?”
“不打紧,”
顾知微态度淡淡,并不强求:“左右咱们也不是非要她去拜佛抄经,只不过想拦一拦蒋谢两家的亲事罢了,她伤成这样,下榻都费劲,谢淮宴还能急得一顶大轿将人抬到里头强娶了不成?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的事,他们可不会做,如此一来,只要这亲结不成,那旁的便都不要紧了。”
“更何况这冥诞,三年过了自还有另外三年,若情况不好,大可由本宫下旨,随意找个由头,直接将她扔去庙里就是,蒋南嫣躲的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谢翊觉得有理,连连点头,又指着桌上小山似的贵重药材,吩咐道:“既如此,那这些东西蒋家也用不上了,春彩,你赶紧好好收起来。”
“慢着,”
顾知微一拦人,笑着看他:“东西用不用得上咱们不管,可皇上与本宫可得好好端出一个态度来,蒋家这几日就在风口浪尖上,若你我都不看重,蒋浩日后只怕又得找人大做章了,到时应付起来更麻烦。”
话是这么说,可谢翊只觉得肉疼,他又看了两眼,愤愤不平道:“光这百年老参,房里都拿不出几棵来了,母后自己留着多好,怎么还舍得给他们父女,简直是白白糟践了好东西!”
春彩一听,也附和起来:“可不是吗!娘娘您也真是舍得,这可都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啊,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了他们这些黑心眼的,前几日赏花宴上也是,那春光锦已是极其贵重的了,偏偏娘娘又要额外赏蒋南嫣一根凤头钗子,那可是世间仅此一个,再找都找不出了!”
言毕,春彩颓然一叹,与谢翊无奈的模样可谓是一模一样,二人这副苦口婆心未果,只好又不满,又心疼的看败家子的眼神可是狠狠逗笑了顾知微,她眉眼弯弯,乐观得很: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蒋浩是多机灵的人,若没有这些赏赐,咱们的用心太明显,他还能上钩?”
话语一顿,顾知微又道:“更何况,蒋南嫣不就是想借此推掉侍奉一事吗,可本宫偏不能遂了她的愿,这老参送到蒋府,自有那些太医和郎中跟着入药,他们自知价格几何,此等天恩,宣扬出去,若蒋南嫣往后还想推脱,咱们大可以给她扣一个背恩负义的帽子。”
她手指轻点,运筹帷幄:“宫里头赏的东西越多,越贵重,蒋南嫣往后侍奉谢恩便越顺理成章,你们以为本宫能白白给他们好东西?一物换一物罢了。”
二人一听,这才松下一口气,尤其是谢翊,经顾知微一提,想到这一层,不禁更加心服口服:“母后果然厉害,儿臣敬佩。”
他一想,眼睛一转,身上倒是没戴什么太值钱的俗物,干脆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一并放在春彩手里:“你去时把这个也带上,这玉佩是先朝一位臣的遗物,虽只是羊脂玉,但蒋浩自诩清流,想必会乐得收下。”
春彩便奉命再度出宫,到蒋府时已是深夜了,对外只说太后娘娘心里惦记,放心不下蒋姑娘的安危,特命人送了顶好的药材,不惜夜深露重,也得来慰问一番。
原本蒋浩都已歇下,只剩几个太医和婢女在屋里照看蒋南嫣,听外头一通报,还以为是又闹出什么大事,心里咯噔一声,只到看清赏赐,才松下神情,满腹犹疑:“此等厚礼,小女如何担当得起”
春彩却不言语,送了东西要走,蒋浩无法,摸不准慈宁宫是何居心,只好暂且磕头谢恩,算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