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舸回府唤流柳来收拾,这才被对方拽着头发束起高马尾,看着不那么像个难民。要进宫面圣,穿得自然不能那么随意,卢舸扯了扯做工精细繁杂的前襟坐在马车上,许久不穿这么规矩的衣服她总觉得不太习惯,热得慌。 汤国的京都名唤京兆,皇宫位于京兆最中央,四面环绕坐北朝南,宫闱圈圈环绕,庭院多种符合时令的花草,如今正值夏季皇宫里多是栀子和茉莉,香气扑鼻沁人心脾,卢舸跟着宫内宦侍往紫宸殿走,其间水榭楼台无数,卢舸不由感叹还是皇家会享受,但她本人还是更喜欢轻便点的,收拾起来也没那么麻烦,就像安勇候府,除了卢温摆弄的花花草草,只有一片很大的紫竹林,也不失风雅。 待卢舸把身上的软剑交给侍人,迈步堂前才发现除了皇帝还有一位熟面孔。 “本宫想着表妹也该到了,果然没错!” “臣女卢舸参见吾皇、三皇女殿下。”卢舸行了叩礼,额头贴着汉白玉做的地砖没有起身,直到皇帝于熙朗声笑道“快快起来!”这才站起来与三皇女于衿对视。 卢舸拱了拱手:“多谢三皇女殿下相陪,不然让皇上空等可是臣女的罪过。” “堂妹不必多礼。”于衿温和地笑笑。 于熙今年四十出头,和卢温年龄相仿,多年权倾朝野,身上自带着上位者的气息,五官英武周正,哈哈笑着向卢舸招手,眼尾有些细纹显得亲近许多:“行舟真是长大了,离京前还围着皇舅母膝下撒娇呢,如今已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了,颇有乃母的气概呀!” “皇上过誉,臣女幸不辱命。” “得了,长大了反而被礼数条框框住了似的,跟你这个堂姐一个德行,小时候胆子大得敢满皇宫跑,现在都不看朕一眼。” 卢舸这才抬头和于熙对上眼睛,绷不住似地笑起来:“冤枉啊皇舅母,还不是我娘在我来前耳提面命,让我一定要知礼数懂规矩,您知道我的,我军营里待惯了,最烦这些虚礼了。” 卢舸之所以叫皇舅母,这是因为卢舸的舅舅,也就是卢温的弟弟卢兰亭是后宫的贵君,也是于衿的父君,其实按理说卢舸不能管于熙叫舅母,这是只有凤君的外甥才能唤的,但是年幼时卢舸常打着看望舅舅的旗号跑到皇宫里玩,于熙也为了和她拉近点关系,所以才一直自诩舅母。 于熙看着卢舸玩世不恭的动作露出些长辈的无奈与包容来:“你呀,皮猴子一个,怎么样?此次战事大捷,可过了这带兵打仗的瘾?” 卢舸没骨头似地靠在椅子上连连摇头:“不错是不错,但感受一次也差不多够了,下次有这种脏活累活还是让我灵慧堂姐试试吧,我现在就想像我娘一样,每日提笼架鸟,过过清闲日子。” 于熙转头对着于衿笑骂:“听见你这好堂妹说的吗?她可把苦差事都推你了。再说行舟你才多年轻就说我们这种一把老骨头的话,怎么能这么早就要归隐山田,你今年才多大?” “皇舅母才是,我一别四载您看着还是如此神气,我等到正月就整二十了。” “那也快到该成家的年纪了,你前两年在塞北军营里周边都是些军娘,恐怕男丁都少见,在这京城可有喜欢的人?趁着这次立功朕也能先帮你把好儿郎预订了去,省得你娘又跑到朕这儿,怪朕把你小小年纪派出去。朕记得你好像和九皇子关系不错?” 卢舸连连摇头:“可千万别,您就饶了我吧皇舅母,我多年不在京城,哪家儿郎长成什么样我都不清楚呢,不如这样,您等我多待些日子,等我有看对眼儿的第一时间找您参谋,您看成不成?” 于衿也说:“行舟还年轻,等再过两年也不迟。” “你就向着她罢。”于熙挺着脸故意横了两人一眼,然后才笑开:“也罢,女大不由娘,行舟你几年不在京城,不知京城变化可大,灵慧你便带她四处转转罢,朕就不留你们了。” 二人称是后,于熙又补了一句:“对了,明晚朕摆了功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行舟你收拾立整些,那些个大臣们会携亲眷到场,朕建议你还是早些物色着。” 卢舸和于衿两人领了皇命就并肩出宫,等出了大殿的门,于衿颇为关切地道:“堂妹你总算是顺利回来了,父君在宫里也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你回来,有时间你也去宫里看看他,他可挂念着你呢。” 卢舸转头看向于衿,状似随意地说:“多谢皇舅舅挂念,其实我这次回来可一点儿都不顺利。” 于衿闻声也看向卢舸,两人眼神对上:“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些小波折,很快就解决了。”卢舸直视了她半晌兀地笑笑,没有继续说是什么小波折。 于衿蹙起眉头,但也没有多问。 一路无话,一直等到出了宫门,卢舸迫不
及待地跟等在马车上的流连打招呼,一边斜眼看跟着自己的于衿:“小阿三儿啊,你还真要陪我逛街?” 卢舸从小就和这位大自己三岁的堂姐不太对付,卢舸是散漫惯了,行事多随性放浪,于衿则和她恰恰相反,简直是教科式的知礼数,从小就是夫子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卢舸可没少被拿来当比较。 两人一人觉得对方放浪形骸,一人则觉得对方太假正经,在国子监的时候卢舸就没少招惹于衿。 于衿皱眉纠正她:“我是你堂姐,叫小三儿像什么话?母皇都发话了我自然要听的。” “我走之前也没少这么叫你,现在不愿意有点太晚了吧?”卢舸爬上马车也没拦着于衿上来:“丑话说前面,我要是逛街可不仅仅逛那些商铺什么的,听说脂粉街才是真的人间天堂,我在边安的时候就想去了,你真要给我一起去?” “你!不要脸!”于衿被她说得脸颊泛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不是有通房吗?我听说你侧君都娶了,都是吃过见过的人你跟我羞什么?”卢舸笑得狡黠,有手肘戳戳她,“还是说你那侧君猛如虎,你不敢去呀?” 于衿最后还是被她气下车了,她骂不出难听的话重重地一拂袖,可惜仍盖不住卢舸在车上放肆地大笑,于衿只得忿忿的带着侍卫转身走了。 一直等到卢舸看不见于衿的身影,她这才敛住笑容眯起眼睛,看于衿的反应恐怕行刺之事确实与她无关,不知道那背后的人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敌在暗,我在明。卢舸叹了口气,扬声招呼流连启程,马车顺着玉春楼的方向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