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力尔迪连忙走上前,拦住了那个人。 “你闹什么呢?”伊力尔迪拧着眉:“你刚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你姐是怎么死的?” 这个人正是拉契兰朵的二妹。 拉契兰朵和二妹的年龄差本来就不大,两人又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干活,关系比双胞胎姐妹还要亲昵。但两人性格截然不同,拉契兰朵温婉可人,这个妹妹就像维萨丽,霸道强悍,就连伊力尔迪也和她干过架。除了父母,这个妹妹只有在姐姐面前才是一个乖乖女的模样。只是伊力尔迪不明白为什么最亲密的姐姐死了,这个妹妹要来姐夫家大吵大闹。 妹妹一看见伊力尔迪,眼睛瞬间红了一大片,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下掉,全然没有刚刚破口大骂的泼妇架势。如今她转过头,伊力尔迪看清了她的脸才发现这个妹妹的眼睛已经肿得快要睁不开了。 妹妹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伊力尔迪的袖子就是不肯放:“迪姐姐,我姐姐肯定不是就这样死的,肯定不是。” 伊力尔迪不明所以,只能先将这个妹妹拥入自己的怀中,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没事,你慢慢和姐说。” 妹妹抽噎了一会,总算可以说的出话:“他们说我姐是自己跑去院子后面的池塘那边不小心掉下去淹死的,可是你知道的,我姐从小就怕那些深水的地方,从来不敢靠近……” 说着又控制不住自己,一下一下的抽泣起来。 伊力尔迪这下听着也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问道:“那你为什么说是努日吉他们害死了朵捏,只有这个原因吗?” “他们在姐姐死了两天之后才告诉我们家,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都被烧了!而且努日吉一家根本不管我姐姐!有一次半夜姐姐带着夫赖回来,和我阿主阿依说了努日吉每天都出去鬼混,根本不管我姐姐和德格夫。他们一家子还联合起来欺负我姐姐,我姐姐一直哭,一直哭。但我阿主阿依只想让姐姐安安稳稳呆在夫家,这样才可以给他们争脸面。就连我姐姐死了,他们……他们都还想着……要从这件事里要多少钱……” 说到后面,妹妹语无伦次了,实在忍不住,在伊力尔迪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而妹妹的话就像一颗石子,轻落入水面,却猛地在伊力尔迪的心里激起千层巨浪,让伊力尔迪久久不能回神。再想起之前拉契兰朵的反常,伊力尔迪的头更疼了。 她明明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就不多问几句呢?如果问了,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 伊力尔迪从怔忡中回神,她松开妹妹,转身对着大门猛地就是一脚。 一脚不够就两脚,两脚不够就三脚,这扇门迟早会被她踹开。 就在大门摇摇欲坠,快要寿终正寝时,里面的人终于憋不住了,将门打开。 “你这死丫头有完没完……” 开门的人正是努日吉的阿依。 她似乎没想到见到的人会是伊力尔迪,愣神了一会才想起来:“你是拉契兰朵的朋友?” 伊力尔迪不语。 她上下打量了伊力尔迪一番,讥笑道:“我记得你是个大学生,读过,有化了还跟个泼妇一样踢人家大门,还是踢你朋友家的大门,还要不要脸了?” “这可不是朵捏的家。”伊力尔迪冷着脸——拉契兰朵的家在塔达村。 “哼。嫁进我家当然就是我家的人了……” “你们还把她当家人?”伊力尔迪打断,脸上尽是嘲讽:“不管束自己的儿子,明明有家室,却在外面拈花惹草。她刚刚生下孩子,身体还没恢复,你们就联合起来欺负她,把她逼着回来。” “那又不是我们逼她,是她自己……” “她人呢?”伊力尔迪不想废话。 那女人随手一指:“那座山脚下,你自己找。” 伊力尔迪双目瞪圆,眼中的怒火熊熊烧:“你们就把她一个人埋在那?” 女人满不在乎:“她不是寿终正寝,死得这么随便,给我们家丢脸,还想进我们家祖坟?” 伊力尔迪正要发怒,却听见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谈笑声。 男人喝得脸色潮红,醉得根本站不稳,虚倚在怀中的女人身上,两人眉来眼去,聊得正欢。 那男人正是努日吉。 妹妹一看见努日吉就像点了火的鞭炮,劈里啪啦就炸了,上前就想给努日吉一拳。虽然努日吉在酒里泡了一遭,但他的反应还是灵敏,一伸手就抓住了妹妹的手腕。努力日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了一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好哇,又是你上我家来闹事是吧。”说着就松开怀里的女人,举起拳头想要挥下去。 <
r> “上次就说了,你再来我就弄死你!” 妹妹到底还是没有努日吉的力气大,根本挣不开努日吉的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挨打。 “干什么!”雄厚的男音传来。 伊力尔迪收回刚刚想动手的拳头,定睛一看,居然是拉契兰朵的阿主和阿依。 “哟,亲家啊。你们看看你们养出的野丫头,跟那个大的一样没有教养。你们要是不纠缠着要拿丧钱了,我这次就不计较。如果还坚持要的话,先出我们家吉赖的医治费再说。” 听见医治费,两夫妻的脸色唰的一下十分苍白。本来就要不到钱,这下还多了一件麻烦事,维萨丽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给妹妹抡过去,提着妹妹就要回家。 这下努日吉不愿意了:“你家这个野丫头打了我就想走了,不出点钱还想走?”还不尽兴,努日吉嘟囔着:“跟那个疯婆子一样,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 话还没说完,努日吉下一秒直接躺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叫着,怎么也起不来。 伊力尔迪收回自己的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努日吉,眼底尽是寒意:“这才叫打了。” 还想再打几下泄愤,刚刚还在跟亲家神气的女人赶忙拥前来拦住伊力尔迪,招呼着下人就带着努日吉去看医师。维萨丽夫妇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场面,吓得魂不守舍,赶紧骂骂咧咧地带着自家女儿离开。 当伊力尔迪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一处山脚下。 她僵硬地蹲下身,木呐地看着眼前连墓碑都没有的三角土堆。伊力尔迪拾起些许黄土,在手中揉搓。 不是陈土。 伊力尔迪抬头,看着眼前不知有多高的山峰,突然笑了起来。 乌阳山顶峰峦叠嶂,碧水如镜,百里画廊。乌阳山脚她最好的朋友长眠于此,无人祭奠,还要被人唾骂。年少时,拉契兰朵最喜欢在故乡的草地上自在地奔跑。如今,埋着她尸骨的黄土成了她的镣铐,那份年少的自在也成了奢望。 伊力尔迪一夜未归,比拉力夫妇到底还是担心,决定亲自去将女儿接回家。找遍了村庄也不见女儿的踪影,好不容易找到了山脚,两人却看见女儿正坐在沾着泥泞的草地上,拿着一块石头,在另一块石头上磕磕划划。 比拉力夫妇不敢出声,只是静悄悄地挪到女儿身边。伊力尔迪并没有说话,还是只盯着眼前的石块,但两人知道,伊力尔迪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比拉力轻拍了拍伊力尔迪的肩膀,开口也轻声细语:“囡囡啊,你在干什么?” “她没有墓碑。”伊力尔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比拉力夫妇这才看清那块凹凸不平的石块上的“契”字已经快要刻好。 这块石头是伊力尔迪找遍了整个山脚才找到的勉强算平整的石块,她又找了块比较尖利的石头,一下一下地刻着那个女孩的名字。这石块实在太难磨,一笔笔划需要磨上上百次,直到磨破了手,才将一个字给磨成形。 伊力尔迪的阿依看见女儿血肉模糊的手,实在不忍心,颤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哭腔:“囡囡啊,别弄了,我们到时候让人专门磨,好不好?” 伊力尔迪却充耳不闻,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但充血的眼睛却暴露了她现在有多力不从心。 阿依不再哄着她,想抢过伊力尔迪手里的墓碑:“你别弄了!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也心疼,你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抓紧伊力尔迪的手臂:“对了,还要德格夫,他没了阿依,你应该替朵捏多看看他,不应该在这里糟蹋自己。” 见阿依来抢自己的石块,伊力尔迪还想再抢回来,但听到德格夫时,伊力尔迪愣住了。 对啊,德格夫。他是拉契兰朵的心头肉,他不能成为努日吉一家的样子。 比拉力见女儿没有再挣扎,赶忙把她扶起来。伊力尔迪却喃喃道:“对,还有德格夫,我要把他带走。” 这句话可把比拉力夫妇讲懵了,阿依皱着眉:“囡囡,你说什么?” 伊力尔迪却没有再说,朝着努日吉家的方向就跑。但刚跑出一步,伊力尔迪脚下一软,眼前就黑了一片。 伊力尔迪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她快速下床,往外面走去。 比拉力在外面等了一夜,见门开了,急忙凑上前去:“囡囡,去哪?” 伊力尔迪眼眸低垂:“我要找德格夫。” 即使是昨天已经听见女儿这么说,比拉力还是不可置信,忙拉住伊力尔迪:“你糊涂啊!” 伊力尔迪抬起眼眸,眼底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德格夫又
不是父母双亡,就算他父母双亡,也轮不到你来照顾。你要养他,你除了把他拐回来,还有什么办法把他抢过来吗?” “努日吉不管他,只管在外面鬼混,他们一家都是那样的性子。朵捏肯定不想把夫赖放在他们家里养。” “不想有什么办法?你有办法帮朵捏吗?这到底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头部的疼痛再度袭来,伊力尔迪只能揉一揉太阳穴缓解一下:“之前我就应该发现的,不然也不会害得她自杀,我早就可以把她拉出来,如果我早点发现……” 比拉力没反应过来:“什么?她不是不小心……?” 伊力尔迪没有再说话,比拉力此时也意识到了,他现在才想起来拉契兰朵好像害怕深水。 比拉力眉尖一凛:“那你也没办法,这不论在法律还是道德上都没办法。” 伊力尔迪还是决定先回了自己工作的城市,到处咨询律师这件事的可能性。临走前,比拉力夫妇差人把拉契兰朵的墓碑刻好了,伊力尔迪抚摸了一会冰凉的石碑,将一杯黄土捧入怀中——她要带着拉契兰朵去更远的地方,见没有见过的世界,不知道这样,拉契兰朵会不会更开心? 伊力尔迪沿路撒着那些黄土,买了一个小香囊,将最后的一点黄土装入香囊,带在自己身上。伊力尔迪没了工作,日夜穿梭于各个律师所,可这就像比拉力说的一般,德格夫直系亲属还在世,就算直系亲属去世也还有一大堆亲戚。 别人都说她疯了,伊力尔迪苦笑,疯了总比清醒着要舒坦。 不知是怎么了,伊力尔迪想养德格夫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消息毫不意外地传进了努日吉家里。 努日吉一把掀下一桌的菜肴:“她有什么资格来抢我的儿子,近朱者黑,拉契兰朵就是跟着这种人一块长大才那副鬼德行!”努日吉忍不住抚上自己未到中年就开始发福的小腹,一想到伊力尔迪,肠胃就隐隐抽痛。 努日吉的阿依却不像面对维萨丽家里人那时一般神气,她此时坐在桌边,面色不安:“她是读过的人,本事总比我们大,万一她有什么办法把夫赖抢走呢。” 努日吉这时却沉默了。他没有认真读过,但因为从小到大长辈的语言熏陶,他也打心眼里觉得读人还是有本事。他现在有点怕了,万一伊力尔迪真的有办法呢? 努日吉虽然厌倦了拉契兰朵,也想要再娶,但长子被别人抢走终究是丢脸的事,他也不想丢这脸。 一家人在餐桌边坐了许久,努日吉脸色阴沉:“我们要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