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雪然吃饱过后,便催动真气,生出几分力气,他意识到方才的窘迫模样,脸上稍稍一红,见对方仍旧站在原地不靠近分毫,早已失去了戒心,若来者要取自己性命,又何必大费周折。计雪然正过身子,对着来者长做了一稽,谢道:“无论阁下前来欲意作何,计雪然多谢了!”
妖人连忙走动几步,忽又停下,弓着身子,举着双手道:“计公子勿要这样,我只为报恩,别无他意,若计公子信得过在下,请速速跟我前来,再等两个时辰,恐怕舵主就要带人进来了。”
计雪然听言,脑中疑惑,对方称前来报恩,又是何解,但此时危急,计雪然也顾不上询问,跟着妖人行去。
妖人前方带路,仍是返回地宫的方向,行了半晌,计雪然心生迟疑,速度渐渐放慢,妖人看出计雪然心思,也不言语,只管向前直行,一路无言,已是半个时辰,路程不到一半,计雪然的真气也恢复了半数成,用这五成的功力,计雪然看出了妖人的修为深厚。妖人修为略比此时的计雪然低微,在妖宗之中也算中等,这样看来,修为应在百年之间。思索之时,妖人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的模样。
计雪然面露恍惚的望着妖人面容,脑里回忆起了儿时的某些场景。妖人在此地寻找了半天,终于露出笑容,对着计雪然道:“计公子,此地上方一人之处,就是地洞中最为松软之地,挖凿之时特意所留,我在此曾经出力,记得清楚,公子修为可有恢复?”
计雪然点点头,道:“已经恢复半数,凿壁不成问题,兄台,你身出妖宗,为何救我?若被邱骞等人知晓,岂不有杀身之祸?”
妖人摇头笑道:“计公子不用担心,此处逃走,我也不再回来,我妖宗从古至今,几乎未曾出过叛徒,所以也从不为此大费周折寻找叛徒,相信我也无碍,再讲,谁又知道是我出卖了妖宗,计公子,事不宜迟,速速离开吧。”
计雪然听妖人讲述虽然简单,但语气中隐有万分无奈,一时心生歉意,又道:“计雪然连累兄台,心中愧疚至极,我来开路,待出去之后,兄台与我同走,我定会为兄台谋个安全的地方。”
妖人道:“那是后话,公子修为高深,便快快开道吧,邱舵主同八盲舵主就快来了。”
计雪然点头一嗯,玄明嗡鸣大叫,红蓝的光艳照耀前后,妖人几乎都有些不适,玄明旋转着冲向上方,此地泥土果然松软许多,虽不是寻常沙土,但又怎能难得住玄明?玄明周转,计雪然五色神光罩护住身形,跟着玄明向上御空而去,最后便是那妖人,脚踏着一张花纹蟒皮,紧紧跟随。
玄泥地宫前,火沙忽然眼中惊惶,大叫道:“糟糕!狐蜒仙香的气味越来越弱,那计雪然恐怕逃出了洞中!”
邱骞惊道:“什么!洞中并无出口,万年尘土坚如磐石,他怎能离开?会否是他生命将至,狐蜒仙香也弱开?”
火沙:“狐蜒仙香便是死了也一时消散不掉,就是消散,也是瞬间之事,废话少说,快追!”
八盲飞速站起,话也不讲,大叫着冲进洞中,邱骞同火沙随后跟随,众妖皆动,玄泥地宫几乎尽数出动,挤入了洞中。
泥土中,计雪然催动玄明前方开路,碎石泥沙顺着五色神光罩的周边掉下,而妖人也不闲暇,他手中结印,掉下的泥土碎石自行填埋,两人原在洞中逃离之地,向上看去,竟是完好无损。
汗水滴落,计雪然神识一动,传音道:“妖宗均已发现,快到下方之地了,我加紧速度,兄台你跟紧了!”光焰大涨,计雪然也有些睁不开眼睛,碎石打在五色神光罩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众妖在洞中毫无顾虑的冲撞,八盲一边狂声叫骂,一边神念搜索,就是搜索不到计雪然的身影,追踪了半个多时辰,连半丝生灵的踪迹都没有发现。火沙老妖动了动鼻子,两手一摆,众妖停下,只见火沙眼中精光四射,忽然笔直的盯着头顶上方。
邱骞跟着火沙眼神望去,头顶上方并无异常,但他紧接便是一声低声叫喊:“糟糕,此地乃是洞中最为松软之地,不想竟被他发现,诸位,我来开路!”
邱骞想明,毫不迟疑,黑影直钻进上方泥土,他本是泥鳅得道,钻凿泥土乃是他生平绝技,看这阵势,比计雪然催动玄明还要快上许多。邱骞钻出一人多粗的洞道,剩下众妖八盲在前,一众妖兵即便不会御器也攀着墙壁紧跟上去。
上逃良久,石块越来越多,但开路的速度却愈发疾快,计雪然心中有数,此地恐怕已是地面之上,某处大山之内,也许在下刻,就能重见天日,果不其然,玄明狂欢鸣叫,烈日那刺眼的光芒照的两人睁不开双眼,计雪然眼中刺痛,嘴角却挂着欣喜的笑容。
刚从岩石中钻出,计雪然身形也不停歇,手中瞬间结印,妖人还未看清,计雪然已经双掌拍到地上。妖人前凑几步,露出惊讶神色,二人逃出之地已被岩石堵上,薄薄的冰霜泛着寒气从下面冒出,计雪然将寒冰真气传入岩泥,本地下几十丈的松软土质也被冰冻起来。
妖人见计雪然站起身子,面露敬佩道:“计公子耗费良久时间开洞,竟还有这般浓厚的寒冰真气,真是佩服!”
计雪然听对方看出真气来由,更是疑惑,他盯着妖人,语气中试探问道:“你怎知我方才所用寒冰真气?兄台,你到底是谁?你我到底有何渊源?”
妖人后退几步,肃容道:“计公子,你可曾记得?”妖人忽的趴到地上,一阵白烟滚滚,妖人现出了原身,巨大的黄毛怪物四肢粗壮,圆头圆脑,尖耸的耳朵上一撮黑毛,乃是一只比水牛还要巨大的猞猁。计雪然望着这只猞猁,似曾相识的指着它,有些痴喜道:“你是当年家父救下的那只猞猁?”
猞猁点了点狮头大的脑袋,身形变换,恢复了人形,走过来道:“不错,我便是五年前林中那只猞猁,与黄蟒相斗,中了剧毒,若不是计公子恳求恩公出手,我早已是林中亡魂,故今日救下公子,只为报恩,了却在下的心愿。”
迷离的眼中闪过五年前的情景,计雪然似乎又回到十三岁时路过的林中,身旁好像还守着计泽,看着眼前这只猞猁,计雪然心中感叹,父亲在去后数年,又间接护住了自己的性命,他眼中闪过一丝伤楚,感慨道:“当日我只是童心,常时恻隐,家父乃是你妖宗大敌,你虽是报恩,但对你妖宗就没有半丝愧意吗?”
猞猁闻言,竟轻笑摇头:“计公子,我虽是妖族,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一丝不落人宗之辈。当日恩公不但救我性命,还送我黄蟒妖丹,助我增进修为,幻成人形,这般大恩,我今生绝不忘怀。后日我入宗内做事,自然也知晓了恩公的身份,可救命之恩没有任何二话,便是长老亲自问我要否报恩,我也心口一行。”
计雪然将猞猁上下又打量一番,眼前寻常妖怪竟说出这么一番心良豪言,计雪然不得不在心中将妖宗二字重新定格,他迟钝思考了很久,问道:“如今你为报恩出卖妖宗,恩惠已报,你我也算两清,有何打算?”
计雪然这般问,也是另有他意,这猞猁妖虽是报恩不悔,但言中可以听出,猞猁妖对妖宗也绝是没有二心,一心一意,如今恩惠已报,对方恐怕进退两难。果然,猞猁妖想了想道:“计公子心细,我也想了很多,此刻已经绝顶,公子稍后尽管逃走,我从此逃离,重回妖宗,也算赌一把,若妖宗前辈们发现是我,我也并无怨言,若没有发现,那…计公子,今后你我相见之时,也是性命相拼之刻,公子修为高深,给在下一个痛快便可。”
计雪然喉咙一阵堵塞,张口道:“你若你跟我回孔雀谷,自可安稳修行,谷中便有一只六百年的孔雀成精,猞猁大哥,你…你救我一命,今后我计雪然又怎能对你下手!”
猞猁听言拍拍计雪然肩膀,笑道:“计公子能叫我一声猞猁大哥,便不枉我冒死救你一番,公子,我意已决。计公子,妖宗同人宗并无他样,也有好坏之分,生灵皆善恶,只愿公子今后不要向恩公那般,遇妖一律斩杀。”
见猞猁这样讲话,计雪然再也不知如何劝言,他叹着长气,无奈点头。猞猁见状又道:“公子,邱舵主同八盲舵主恐怕不出多久便能追来,你我就此分离吧。”
计雪然神念早就探到地下众妖快要赶到,虽然不舍,也不得拖延,他对着猞猁双手一拜,道:“猞猁大哥,今日一别,于公你我虽然妖人两立,于私却是恩惠互往。日后若有难处,不论何时,尽管到孔雀谷找我,保重!”
猞猁点头,转过身子,幻化成猞猁原身,头也不回的没入了林中,计雪然一时间脑中矛盾至极,这修为并不高深的猞猁,竟却有着人间宗师没有的东西,他那句生灵皆善恶,恐怕世上也没有几人能真正体会做到,妖宗,到底是善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