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陈崇砥开口,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士绅就躬身道:“学生永清县大麻子庄王有福拜见韩老爷,学生来迟,求韩老爷恕罪。”
眼前这位虽是个屡试不中的老童生,但在永清县尤其大麻子那一带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有上千亩地,最厉害的一块地紧挨着皇庄,在京城也有产业,据说还有个侄子考上了举人,现而今在山东做官。
韩秀峰一如既往地礼贤下士,连忙上前扶起:“求秀峰恕罪,您老何出此言,秀峰一样是刚到,您老来得一点也不迟!”
家里出了一个举人一个秀才的王有福,很想让老王家再出一两位武官,侧身指着坐在校场边上的那二十几个乡勇得意地说:“韩老爷,您上次屈尊降临寒舍时不是说庄里的团练办得不错吗,老朽把那天给您演武的后生全送来了。到了这儿他们全是您的兵,谁要是不听号令您尽管教训,玉不琢不成器,不要给老朽面子。”
“您老把他们全送来了,那庄上不就没人了吗?”
“要说年轻后生,庄里多着呢。韩老爷,您这边要是担心人不够,老朽回去帮您再招募二三十个也不在话下。”
韩秀峰岂能不晓得他们这些士绅是怎么想的,他们现而今啥都缺唯独不缺人,就算送来的这些人全战死他们也不会心疼,反而会大肆宣扬一番赢得个“忠义之庄”的美名,因为送来的这些全是远房子侄甚至佃户家的娃。
要是有一两个能建功立业那更好,既能彰显他老王家的地位,而那些豁出命搏得一官半职的后生也忘不了他们这些族老,家里甚至庄里不管遇上啥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总之,这帮天子脚下的士绅精明着,谁也不会做赔本买卖。
韩秀峰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笑道:“够了够了,足够了,您老真要再送二三十人来,本官真不敢收,因为拢共就那么点粮饷,再收真养不起。”
“韩老爷真会说笑。”
“本官还真不是在说笑,亦香兄,宛平县八角村的陈老爷子到了没?”
“禀韩老爷,陈老爷子还没到,不过下官估摸着也快到了。”陈崇砥连忙拱手道。
“那我们再等会儿,反正也不急。”
“要不下官差人去渡口瞧瞧?”
“不用了,都坐下吧,我们边聊边等,”韩秀峰在众人拥簇坐到上首,这个凉棚是陈崇砥昨天下午精心布置的,不但在篷里支了一顶红葫芦蓝罗表红里的绢伞,主位两侧还竖了四面木牌。
最外侧的两面是肃静、回避,里侧的两面是出行时用的官衔牌,一面上头镌刻着钦赐色固巴图鲁名号,一面上头镌刻着钦加正五品顶带署理永定河南岸同知字样,用陈崇砥的话说没这些仪仗就彰显不了威仪。
再看看挎着腰刀分立侧的吉大吉二等人,以及分立下首的一帮从道署来的兵房吏和河厅衙门的办,韩秀峰暗笑做了这么久的官,今天是头一次有点官样,至少有了官老爷的仪仗。
不晓得永祥是不是在京里憋得太难受,竟也喜欢热闹,居然拱手笑问道:“韩老爷,刚才那几个青壮的刀枪耍得不错,要不让他们接着耍,反正坐在这儿也是等。”
今儿个来的可不止是三县十几个村的青壮,更多是十里八乡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校场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校场周围的树上甚至屋顶上都爬满了娃,比赶大集时的人还要多。
刚才热闹非凡,韩秀峰不想扫大家伙儿的兴,端起一个办奉上的茶笑道:“接着耍吧,本官也开开眼界。”
“嗻!”
能送到这儿的全是分坐在两侧的那些士绅,从各自村庄精挑细选的精壮后生,而且大多习过武,来前就已经是乡勇。在永祥看来全是好兵,比京里的那些混吃等死的八旗子弟不知道强多少倍,转身走到众人面前,扯着嗓子吼道:“刚才是养马庄,接下来轮着南二堡了,南二堡的兄弟出来一个,露两手让韩老爷瞧瞧。”
不等下面的青壮开口,南二堡的许财主就起身道:“许三葵,没听见永祥老爷喊你啊,赶紧上来打一套拳,打得好有赏!”
“遵命。”
许财主话音刚落,一个精壮汉子就爬起身跑到凉棚前,把鞭子往脖子里一缠,躬身道:“小的许三葵,给各位老爷打一套通背拳。”说完之后直起身,像跑江湖卖艺的一般,拱手作了一圈揖,随即拉开架势打了起来。
鼓声再次响起,而且鼓手像是跟正在打拳的许三葵有默契似的,鼓点全敲在出拳或收拳的点子上,又赢得一阵阵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