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华,你是说让永祥和王河东他们也去凑凑热闹?”
“志行兄,这可是大捷啊,几十年未有之大捷!”
“的确是大捷,可这只是开始。”韩秀峰收起信,淡淡地说:“洋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早晚会卷土重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咱们这点家底可不能太早暴露。”
“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到那么多弟兄白跑了一趟,觉得有些可惜!”
“没啥可惜的,你以为僧格林沁这会儿很风光很得意,我看不然,要知道没得旨就开打可不是一件小事,他这会儿一定在琢磨咋跟皇上解释。”
“仗都打赢了,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我担心洋人报复,皇上更担心。”
荣禄猛然意识到事关大清存亡,这不是一件一秀能遮百丑的事儿,下意识问:“志行兄,您是说僧格林沁打了大胜仗,皇上可能还要治他的罪?”
韩秀峰沉思了片刻,坐下道:“这倒不至于,毕竟正如你刚才所说,这是几十年未有之大捷,等消息传到京城,僧格林沁就是第一大功臣,真要是治他的罪,那皇上不就成昏君了吗?”
“照您这么说,皇上该赏依然会赏,但心里肯定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
“打都打了,从千里差人送回的信上看几乎已打赢了,现在说这些不免有些煞风景。”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就当什么也不晓得,之前干啥接下来依然干啥。”
“永祥和王河东他们呢?”
“等那边大局已定,千里自然会带他们回来,这件事也不要声张,就当咱们从未派兵去过。”
“只能这样了,谁让咱们干的就是这见不得光的差事呢。”
荣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吉云飞来了,边朝花厅这边走,边拱手道:“志行,仲华,您二位可是稀客,今儿个咋得空来会馆的?”
“路过,进来讨口水喝的。”韩秀峰起身笑道。
“讨口水喝,志行,你当这儿是啥地方?”吉云飞反问一句,又轻叹道:“弹劾的事还没完呢,听说已交部议处了,亏你笑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天津那边总算打了个胜仗,洋人就算想报复也得等到明年,至少眼前这一关算过来,韩秀峰心情不错,不禁笑道:“事已至此,哭也没用!”
吉云飞不知道天津的事,只关心韩秀峰这个同乡,一边招呼荣禄坐,一边恨恨地说:“志行、仲华,我总算打探到徐浩然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是咋补上御史的了。”
“他是怎补上的?”荣禄好奇地问。
“原来他跟我一样也考上了御史,考的还比我早好几年。去年顺天乡试舞弊案,不但尹耕云这个同考官被革了职,在闱中巡察的几个御史也受牵连被革了,一下子空出四五个缺。御史言官跟别的差事又不一样,按例只能由进士出身的官员充任,等着补授的记名御史就那么多,其中又有年迈不能任事和已告假回乡的,他班次又靠前,就这么稀里糊涂补上了。”
“这么说他也算苦尽甘来。”韩秀峰沉吟道。
“苦尽甘来,我看未必。”吉云飞苦笑道:“说出来你们不敢相信,他现在依然住在城外那个用篱笆搭的窝棚里,每天依然天没亮就爬起来摸黑去都察院,一身行头依然像叫花子。见他补授上御史,不少同僚慷慨解囊,出银资助,他不但一概不收,还到处宣称你曾赠过他二十两银子,但他是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把那些银子全施舍给了食不果腹的百姓,究竟施舍给了哪个百姓,谁也没见着,反正他现在说啥是啥。”
荣禄脱口而出道:“志行兄,他这是先发制人,不但想以此彰示他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还要摆出一副不屑与您为伍,甚至与您不共戴天的架势!”
不等韩秀峰开口,吉云飞就凝重地说:“对自个儿都这么狠,可见这个徐浩然有多难缠。”
韩秀峰不想跟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计较,同样不想总被那家伙纠缠,权衡了一番轻描淡写地说:“既然他要名声,咱们就给他名声。仲华,回头让冯小宝找几个人口齿伶俐的人帮着传诵传诵,要是能编个朗朗上口的顺口溜更好,总之,要让各部院甚至贩夫走卒都知道,咱大清出了个两袖清风的公正廉洁、刚正不阿的徐青天。”
荣禄以为听错了,苦着脸问:“志行兄,您不跟他计较也就罢了,还帮他扬名立万?”
吉云飞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这个办法好,既然他要做清官,咱们为何不成全他?喜欢住窝棚让他接着住,喜欢步行十几里去衙门点卯就让他步行,他要是受不了换大宅乘马车,那他就是口是心非、沽名钓誉的小人!”
荣禄终于领教到读人的厉害,喃喃地说:“原来埋伏打在这儿啊!”
韩秀峰脸色一正:“什么埋伏,瞧你说的,我们只是君子成人之美。”
“对对对,成人之美,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