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儿,祥也看不下去了,扔下折子道:“巴夏礼跌毙,西马縻各被击毙,还阵斩夷匪四百余。究竟有没有阵斩那么多夷兵他可以随便写,反正一时半会也很难查实。但英夷领事巴夏礼和英夷水师头目英西马縻各要是死而复生,他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现在他不管怎么信口开河,皇上都会相信,就算明知道他在信口开河也只能相信。”
“此话怎讲。”
“不信又能怎样,要是换个人去接任,且不说赶到广州最快也得两三月,就算明天能到任难道还能干得比他更好?”
祥反应过来,苦着脸问:“志行,你是说皇上明知道他是在信口开河也不会怪罪他?”
韩秀峰沉吟道:“只要能撑过去,皇上不但不会怪罪,或许还会升他的官。毕竟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只是不晓得还能撑多久。庆贤他阿玛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我估摸着他撑不下之日,就是他被革职逮问之时!”
“志行,他将来会落得什么下场是他的事,当务之急是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祥越想越担心,紧盯着韩秀峰忧心忡忡地说:“你现在掌管‘厚谊堂’,打探整理验证夷情本就是你份内之事。要是上折子拆穿他的鬼话,皇上一定不会高兴;可要是什么也不做,当没看到这道折子,当着什么也没发生,到时候不但他会倒霉,你一样难辞其咎。”
“博川兄,这你大可放心,我并非什么也没做。”
“你做什么了?”
“我已命云清急赴广东,命始真赶赴上海,去瞧瞧事情是不是跟他在折子里所奏的这样,要是一切属实自然好,要是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也可相机行事。”
祥惊诧地问:“志行,你该不会连云启俊和令妹的话都不信吧?”
韩秀峰接过折子,意味深长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派人去瞧瞧的好。”
祥猛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说:“明白了,你这是装装样子,看似做了不少,实则什么也没做!”
“装装样子总比啥也没做好,至少不用担心叶名琛的鬼话将来被拆穿之后,咱们‘厚谊堂’被牵连。”
“你还真是个会做官的,要是没猜错,跟军机处那几位大人禀报时也没把话说死吧。”
“这是自然。”
看着韩秀峰理所当然的样子,祥终于明白了韩秀峰为何让他看这道折子,又为何跟他说这些,不禁苦笑道:“受教了,不过祥愚钝,老弟你这一套我祥学不来!”
“学不来也得学!”
韩秀峰紧盯着他,诚恳真挚地说:“博川兄,中堂走了,肃顺大人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人挑拨,待我也大不如以前。广东那边又如此吃紧,我估摸这才是刚刚开始,可以说‘厚谊堂’已经到了最难的时候,上上下下、京内京外那么多人,今后全指着老兄你。”
“指着我,我又能做什么?”
“做官,做大官!”
“又来了,等我能遮风挡雨,真不晓得等到猴年马月。”
“可对我们而言,有盼头总比没盼头好。”
这儿是太仆寺,不是‘厚谊堂’,韩秀峰担心墙外有耳,不想再绕圈子,直言不讳地说:“博川兄,要是没记错口外的统辖总管是察哈尔都统兼任的,外头那些从口外来的武官员,也全是察哈尔都统送来引见补用的,并且按例左右两翼马厂的职官得由察哈尔人充任,所以我觉得只要履历上没把名字、年纪写错,就照着察哈尔都统的意思赶紧交吏部引见补用。”
祥正打算做一个称职的太仆寺少卿,所以才挨个儿召见从口外来补缺的候补候选官员,仔细询问马厂上大事小事,并且已发现有两个不但目不识丁甚至糊涂透顶,正打算让那两个蠢才滚蛋,没想到韩秀峰竟会这么说。
他想想还是不甘心,禁不住问:“什么照察哈尔都统的意思,那还要我太仆寺做什么样?”
“要是驳回一两个,人家会再送一两个来,反正只能用察哈尔本地人,用谁不是用?”
“可是……”
“博川兄,没那么多可是,多一个朋友总比少一个朋友好,何况人家还是都统。”见祥欲言又止,韩秀峰话锋一转:“别忘了我一样是太仆寺少卿,这件事我一样有权过问。”
“好吧,听你的行了吧,剩下的那几个也不见了。”
“这就对了嘛,你在这儿又能呆多久,无过便是功,犯不着因为这点事得罪人。”韩秀峰拍拍他胳膊,又一脸无奈地说:“我原本没打算来点卯,结果因为皇上打算赏我个举人出身,被肃顺架在火上烤,今后一言一行都得谨慎谨慎再谨慎,所以你得找点事给我做做。”
“该做的事你又不让做,我去哪儿给你找事做?”
“随便找点事,装装样子也行。”
见韩秀峰不像是在开玩笑,祥又问道:“皇上赏你举人出身跟肃顺又有什么关系,你又怎么个被他架火上烤的,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韩秀峰苦笑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等皇上降下谕旨你就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