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山阳一收到消息就向两江总督何桂清禀报了,何桂清也刚上过一道密折。皇上现在最担心的是两江战事,一时间顾不上这些,只是密谕正在上海办理抚局的桂良善加劝导,据理折服,一切总以息兵为要,只要洋人不开兵衅,之前的那些条件都可谈。”
“洋人愿意谈吗?”
“一而再再而三,正所谓事不过三,我估摸着洋人这次十有八九不会再相信咱们。就算愿意谈,也是带着兵来京城,坐下来跟皇上当面锣对面鼓的谈!”
“他们想跟皇上平起平坐,还要带兵来!”
“所以说没得谈。”韩秀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放下碗紧盯着他问:“博川兄,您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能视皇上的安危于不顾,去江苏做江宁布政使吗?”
“你留在京里又能帮得上多大忙,难不成靠你那藏在南苑的几百私兵就能力挽狂澜?”祥反问道。
“博川兄,人贵在自知之明,我深知力挽不了狂澜,更扭转不了乾坤。但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皇上受那等奇耻大辱!”
尽管非常不认同韩秀峰的做法,但祥却不想再跟他争辩,沉默了片刻喃喃地说:“僧格林沁久经沙场,能胜一次便能胜第二次。”
“但愿吧。”
“什么叫但愿,僧王乃我大清之柱石,此战只能胜绝不能败!”
“不说他了,还是说说咱们的事吧。”韩秀峰放下筷子,话锋一转:“博川兄,英法两国大军最快也要到五六月份才能抵大沽口,我估摸着真要是开仗,这一仗也最多打个把月。在此之前,就算天塌下来您也别再保举我去哪儿做啥子官,一切等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如何?”
“你这是怪我自作主张?”
“想哪儿去了,我韩秀峰又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老兄提携我,关照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大军压境,祥嘴上虽那么说,其实心里很清楚真要是打起来,这仗有败无胜,哪有心思吃酒,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志行,僧格林沁去年是出了大风头,可无论皇上还是郑亲王、怡亲王、恭亲王和彭中堂、肃顺等王公大臣,心里都明白僧格林沁能打赢那一仗,能守住天津海口,你韩志行功不可没。要不你再去趟天津,去帮着筹画筹画该如何防堵。”
“博川兄,你晓得大头从未练过啥子武艺,却能一个打五六个吗?”不等祥开口,韩秀峰便接着道:“那是因为他五大三粗,有一身蛮力。用跑江湖的话说,这叫一力降十会!而现在英法两国大军就好比大头,而咱们就像宫门口的那些侍卫,没那个块头,没那身蛮力,刀枪棍棒耍的再花俏也没用!”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你还是想想嫂夫人和娃吧。”
“你……”
“我就晓得忠言逆耳,不说了,喝酒!”
“想喝你自个儿喝,我是喝不下去,没别的事先走一步。”
“不送!”
……
目送走祥,韩秀峰不但一样没兴致再喝了,并且放下酒碗像三魂六魄被抽走般瘫坐在椅子上发呆。
为官这么多年,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明明晓得洋人接下来会去哪儿落脚,却只能眼睁睁由着他们步步紧逼,直至杀到京城。
偌大的中国怎就落到如此田地?
那么多能工巧匠咋就造不出洋人的那些洋枪洋炮?
幅员辽阔如此辽阔怎就养不起四五十万兵,而英法那样的弹丸小国为何就能养的起?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涌现在脑海里,直至吉祥和冯小宝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问,晚上是去会馆下榻,还是回南苑,韩秀峰这才缓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