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来的这一手,连提议让他进殿的谢迁都有些默然。
你这小子一开始不是讲得挺好的,后面越说越上头做什么?弄得像我们师徒俩在一唱一和似的。
没看到右都御史佀钟脸色越来越臭了吗?!
好在哥儿也知道看场合,见谢迁的眼神扫了过来,他马上把广告词收了收,正色表示是自己不该在工作期间吃喝玩乐,甘愿去城外运灰三天作为玩忽职守惩处。
佀钟听他最后诚恳地认了错,也就没有再穷追猛打。
这点小事罚个三天也就够了,以前李东阳他们在翰林院时错过早朝都是罚去运灰意思意思。
倒是朱祐樘听后沉吟片刻,让哥儿趁着明儿休沐去一天就好,去三天不是更耽误正事吗?
有你这么当皇帝的吗?你这心都偏到哪里去了!
哥儿倒也不是自讨苦吃的人,既然朱祐樘说一天就好,他也不会坚定拒绝。
下了朝,哥儿跟着谢迁他们往外退,正好和佀钟这位右都御史走到一块。他一点都没有刚在殿内对质过的自觉,很是稀奇地和佀钟攀谈起来:“您这姓可真少见,我以前都没见过跟您同姓的。”
朝臣少来结交言官,咱言官绝不跟你们这些家伙同流合污!
哥儿一点都不在意佀钟的臭脸,还继续说出自己好奇的事:“您刚才说话声如洪钟,而且讲完一整段话都不带喘的,是不是有什么秘诀?您能不能给我传授一下,我也想有这样的好嗓儿!”
这可就搔到佀钟痒处了,他们家在山东郓城,虽是元末才迁过去的,却已经融入当地百年。
他们当地人无论男女老少平时都爱练练嗓子,家家户户都会唱《山坡羊》《耍孩儿》,填的唱词有雅有俗,雅人只管唱雅的,俗人只管唱俗的,皆大欢喜!
因着元时的张养浩便是山东济南人,佀钟自晓事起唱的便把“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倒背如流,对张养浩这位进能经世治国、退能忧国忧民的元代散曲家很是喜爱。
为官以后他更是牢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当上御史后更是专门弹劾天子近臣,哪个正当红就骂哪个,非得骂得他们不敢伸手不可。
宪宗时期的战绩是汪直得宠的时候当面骂汪直(喜提三年牢狱之灾),万安得宠的时候当面骂万安(喜提云南曲靖知府任命)。
作为成化年间一度被排挤出京师的北方官员,佀钟对南方官员一直没什么好感,尤其是江西和江南这些爱抱团的。
哪怕哥儿夸到了点子上,佀钟面对他这个御前红人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哥儿年纪虽然小,行事却已经像极了他那些长辈,弄的什么新社和《新报》隐隐有结党营私的势头。像哥儿举荐的那些画师在佀钟看起来也是没甚用处的家伙,画这玩意对治国有什么助益吗?
佀钟冷笑着说道:“王小状元你可是太子师,佀某不敢教。”
哥儿见这位佀御史脾气又臭又硬,说话还带着刺,便也没有非要与他交朋友不可。他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亮闪闪的金子,做不到人见人爱多正常!
既然佀御史不说自己的练嗓秘诀,哥儿下衙后就去找老丘闲唠,问问他认不认得这个佀御史,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他那样说话掷地有声。
难道那是御史不能外传的独门秘诀吗!
丘濬本来听说哥儿被人弹劾了还挺担忧,见他居然还关心起别人御史是怎么练嗓子的,顿时就不担心了。
你小子就不能为自己的仕途担心一下吗?
像你这个资历被弹劾这么多次,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待遇!
丘濬沉吟片刻,给他讲起山东百姓挺爱唱曲儿的事。
其实民间很多散曲还是老少咸宜的,后来才慢慢变了味,全是些绕来绕去的酸话。
很多艺术发展着发展着就脱离了人民群众,逐渐被锁进高高的艺术殿堂里无人问津。即便如此,在那些某项艺术曾经繁盛一时的地方也会散落不少遗迹。
至少不管是江南还是江北都还留有不少元代戏曲杂剧的传承。
哥儿听后很是怅然:“可惜他不肯教我。”
丘濬就没见过像他心这么大的小子。他没好气地说道:“别人都弹劾你了,你还上赶着去跟人说话,自找罪受能怪谁?”
哥儿记得丘濬曾经荣获“谁先说话谁傻x”比赛优胜奖,一度坚定不移地拒绝跟当时还是吏部尚的王恕说话。他笑眯眯地说道:“都是职责所在,人佀御史又没什么坏心,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本来就是他自己在东宫摸鱼,被当场抓获也没什么好说的。
丘濬眉头皱了皱,不免和哥儿说起了佀钟的履历。
哪怕他在京师始终挺边缘化,没机会掺和什么南北党互殴,还是知晓佀钟当初是怎么被撵到云南去的。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出身北方,天然属于北党官员一派。
朱祐樘登基后召回了很多类似这种出身的官员,让北方官员逐渐恢复元气。
像王恕、马升以及这位佀钟都有过类似的遭遇,不是曾被发配去边远地区就是被迫致仕回家。
佀钟当庭朝哥儿发难,未必没有看他们南方官员不顺眼的原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