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祯过了六十岁,精力大不如前,没空招呼女婿和他的朋友们,索性把人扔给徵明去安置。
唐寅一行人踏着风雪而来,酒意早已散了大半。本来他们在外头还不觉得冷,如今感受到屋里的暖意,顿时都感觉刚才被冷风刮伤了。
几人一起围着炉子烤起火来,唐寅还问徵明有没有酒,有了这红泥小火炉,怎么可以没有“绿蚁新醅酒”?边温酒喝边聊天,那才有围炉夜话的气氛。
徵明无情拒绝:“没有。”他只不过是李应祯的学生,哪能去翻李应祯家的酒出来给唐寅他们喝?
没有酒喝,唐寅他们也只能将就着喝几口茶解解渴醒醒酒。
徵明素来最见不得他们放浪形骸,尤其是唐寅还爱和张灵夜宿妓院,更是让他有点接受不来。这等荒唐行径要是叫考官们知道了,他怕是科举都不能参加!
徵明想到刚才李应祯提及的王家小神童,不免和唐寅他们说了起来,主要挑好的讲,说人家王家小神童才三岁就入翰林院读了。
就他们眼前这普普通通的烧炭取暖的炉子,人家都能写一篇章上达天听,直接被拟成宣谕广告百姓!
要是哥儿在这儿,会发现徵明的语气和他爹那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试图狂吹别人来激起儿子(朋友)的上进心。
光听徵明讲话,哪里知道他和唐寅一样大!
唐寅十五岁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苏州府学,往来的多是风流洒脱之辈,自己也能诗能画,日子过得相当潇洒快意,哪里乐意听这等扫兴的劝说。
不过对这位被他们老乡兼状元前辈收为弟子的小神童,唐寅还是很有兴趣和徵明他们聊聊的。他说道:“我在苏州也听过他那道《讨‘金莲癖’檄》,你说他才四岁大,上哪知晓旁人‘必金莲’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上哪儿听淫词艳曲、看香艳传奇?
徵明说道:“他不是说了吗?是那位钱状元给他讲的。”
唐寅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写了致谢名单的版本。
唐寅一拍大腿,乐道:“怪不得突然连匏庵先生他们都在痛骂‘金莲癖’,原来是这小子挨个点了名。这小孩儿胆子可真大!”
座中的可都是聪明人,哪会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祝枝山也觉得这小子胆子够肥的,也够得他那几位老师的喜爱。
换成他们这么做,别说让老师写诗相和了,恐怕只会当场被老师逐出师门!
这小孩投胎投得巧,生在状元家,长在皇城根,平日里往来的皆是能入翰林的饱学之士。
这终日耳濡目染之下,哪怕只有三分天分怕是也能养出十分的出息来。
好在祝允明他们几人大多也是少年成名,平日里时常与诸多吴中名流往来,倒不至于太艳羡哥儿的好运气。
几人聊着聊着,都对哥儿这位小神童颇感兴趣。
祝允明兴致盎然地提议道:“不如我们都写首诗去与他交个朋友,随着岳父写往京师的信给匏庵先生带去,一来可以请匏庵先生为我们指点几句,二来可以托匏庵先生把我们的诗转交给王家那位小神童。”祝允明越说越觉得有意思,“要是他能给我们回首诗,我们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三四岁就能诗能了!”
唐寅听了祝允明的提议,自然是第一个响应,还饶有兴致地说道:“既然这位小神童是匏庵先生的弟子,字肯定也写得不差吧?等我激他写给我们瞧瞧!”
唐寅交朋友不看对方的年龄、不看对方的出身,就看性情合不合得来。像他与祝枝山相差九岁,还不是当了好些年的知己好友?
如今他虽没见过哥儿这位颇为有名的小神童,却觉得这小孩并非循规蹈矩之辈,说不定他们很聊得来。
这位小神童可是匏庵先生的弟子,四舍五入便是他们吴门中人,吴门同辈之间在画上而切磋切磋有什么问题?
徵明一听唐寅那话,顿觉有些不妙。他劝道:“别人才四岁,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
哪有二十几岁的人找四岁小孩切磋的?
“说不准等我们的信送过去,他就该五岁了。”唐寅笑吟吟地说道,“和他开个玩笑而已,又没说一定要他回诗。”
唐寅在朋友而前十分放松,整个人只差没搭到徵明肩膀上,长辈们嘴里骂的坐没坐相说的就是他了。
见徵明一脸的不赞同,他还倚着徵明悠悠说道:“你不写吗?那我等会多补一句,说你徵明看不上他,我们都写,就你没写!”
为了不被唐寅编排,徵明只能加入这次祝允明他们临时起意发起的写诗交友活动。
几人都是吴门之中颇有天赋的年轻人,不管是对自己的写诗才华还是对自己的画才华都非常有自信,纸张铺开后便轮流拟诗一首,并各自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祝允明这个当女婿的便厚着脸皮拿着四首诗去寻李应祯。
李应祯倒是乐意女婿和学生跟吴宽多些往来。
吴宽可是他们吴地出去的状元,如今官职也是他们这些人里头相对来说最高的。
不管是敬重前辈也好,为以后的仕途铺路也罢,祝允明这些后辈都应该多和吴宽亲近。
李应祯翻了翻他们几人的诗作,觉得寄去请吴宽点评不算丢人,便应下了他们的请托,表示会随着自己给吴宽的信送到京城去。
至于王家小神童回不回信,那就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和他们交朋友了。
哥儿还不知道天上突然给他掉下几个才子朋友呢。转眼又到了一年腊八,哥儿一大早精神抖擞等着接猫,俨然对他爹当初给他讲的腊八迎猫习俗十分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