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的时候哥儿很有点后悔的,不过想到这次乖乖回去,以后说不准还有机会再来,他才又放下心来。
可惜谢豆他们不能一起回去了,他们得在老家等着成个亲,顺便考完明年的乡试再回京师。
目前这一辈之中数谢迁过继出去的谢丕读得最好,所以王守仁带着他们一起学了一段时间后便把王守俭和叔伯家几个考生都托付给谢丕。
王守仁也是要一起回京的,毕竟他的省亲假用完了。
还好路上有小侄子可以玩,哥儿觉得还不赖,每天就着沿途的山川湖海给他编故事,听得小侄子越发爱追着他跑东跑西。
朱厚照跟着听了两回,也爱跑过来凑热闹。
堂堂大明太子,居然还热衷于坐在小马扎上听故事!
哥儿倒是不怎么在乎,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朱厚照爱听就让他听去。
倒是高忠这个小内侍是极用心的,一路上不仅听得认真,还把哥儿讲的大故事小故事一股脑儿全记下来,等快到京师时才把整理出来的稿子交给哥儿。
哥儿看到那叠稿时都愣了一下,没想到高忠居然能靠旁听把这些他编来给侄子开蒙的故事给整理出来。
想到高忠乃是家中第三子,只因家贫便早早被家里送进宫,哥儿不免觉得有些惋惜。若不是被送进宫里挨了那么一刀,高忠本来也许有别的出路可以走。
其实不单是高忠,谷大用他们哪个又不是家中有好几个兄弟?
孩子多了父母便不怎么心疼和在乎了,对他们父母来说把孩子送进宫是一本万利的事,宫中会让他们读识字,将来得了贵人青眼说不准还有机会提携兄弟。
太监不太监又有什么所谓,反正他们留在家里也不一定讨得到媳妇,大不了将来他们飞黄腾达了给他们过继个子嗣就是了。
若是还没飞黄腾达人就没了,那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好了,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当然,除了这些因家贫被父母送去登记阉割的幼童外,还有一类相当特殊的太监——战俘。
比如成化年间名震朝野的汪直就出身于广西瑶族,当年他们族人反叛后朝廷迅速出兵镇压,年幼的汪直作为俘虏被献到京师。
于是汪直很快被割了蛋送进宫伺候人。
比起各怀心思的朝臣,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无根之人”更容易让皇帝信任。他们这些人的荣辱都系在皇帝身上,平日里能不尽心尽力替皇帝办事吗?
世道本就不是某个人或者某类人单独铸就的,谁又说得清是谁误了国?
哥儿收下高忠整理的稿,笑着说道:“回头若有商看上了这稿,须得把你的名字也署上才行。”
高忠闻言忙说不敢:“小的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两人也没聊多久,便听有人叫唤说船快靠岸了。哥儿含笑把哒哒哒跑来找自己的小侄子抱了起来,问他还记不记得不远处那座出发时见过的码头。
相比于哥儿没满周岁就急急地朝他祖父喊“将军”,小侄子在说话方面随了王守仁这个爹,开口算是开得比较晚的。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回老家找了许多活泼开朗的小伙伴,这会儿他口齿伶俐了许多,再也不会因为憋不出一整句话来而急得满头冒汗。
所以这会儿听哥儿起了头,他就开始给哥儿仔细回忆起离开时的见闻,包括有多少人来送行以及码头上进进出出多少船只。
甚至还能说出其中有几艘货船几艘客船。
哥儿一脸自闭地把小崽子塞给路过的杨慎。
杨慎听小崽子十分迷茫地讲述完事情始末,有些无奈地看向哥儿。
这家伙一天到晚觉得别人都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就他自己不能,实际上他记性也远胜于许多人好不好!关键是他不仅记性好,还能把记下来的东西统统用起来,这才是最可怕的。
世上多少人记了满脑子之乎者也,考半辈子都考不成举人?!
就他这样的还好意思整天惦记着别人能过目不忘的事。
真要给他来个过目不忘,他不得把天都给捅出个窟窿来?
杨慎对小崽子王正亿谆谆教诲:“你别理你三叔了,他一直都这样。”
王正亿挣扎着下了地,跑过去抱着哥儿的腿不撒手:“要理!要理!三叔要记什么,我都帮三叔记!”
哥儿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嚷嚷,心里那点小受伤顿时就被奶娃娃给治愈了。他把人拎起来乐呵呵地往那长着奶膘的软肚子一通乱拱,王正亿笑得把小白牙都露出来了。
李东阳远远瞧见哥儿轻轻松松举起小孩儿在那儿逗着玩,转头对王守仁感慨道:“这小子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记得小时候他想出去玩还得你们轮流扛着走来着。”
王守仁看自家儿子被弟弟轻松拎手里,也想起了弟弟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哥儿吃什么都格外香,看着分明是那么小一娃娃,抱在手里却是分量十足,换成钱福他们那样的读人可不就得轮流扛着走吗?
王守仁乐道:“得亏亿哥儿没他能吃,要不然可得把我们给累坏了。”
李东阳想想当初那实心崽的分量,也是乐不可支。到下船时,他还顺手把王正亿抱起来掂了掂,转头对哥儿说道:“当初你一个人能顶你侄子三个。”
哥儿坚决不承认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