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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心虚

两人在这偏殿说了快一个时辰,顾子忠难得和她坐下来好好谈心,自然是不舍得走的,最后还是天色晚了,顾府的人来催了一次又一次,只怕再待下去有违宫规,才不得不起身走了。

春彩送人出去,又端了一盘果子回来:“娘娘,这是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今年新制的柿饼,想着娘娘爱吃,拿了整整一大盒呢!”

顾知微抬头去看,却见这柿饼歪歪斜斜,非但不似寻常的色泽透亮,还蔫头耷拉脑,皱巴巴的,叫人提不起食欲来。

她摇摇头,拿起一只吃了,忍俊不禁:“娘亲的手艺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好吃是好吃,就是卖相太差。”

春彩也笑道:“娘娘从前可不嫌弃这些,不是进了宫,这几年把嘴养刁了吧?”

“你这丫头,还知道打趣我了。”

顾知微抬手要打,春彩扭头一躲,主仆二人正笑闹着,就听门口哐当一声,是有人叩门。

傅砚修今日没穿他往常的月白色衣袍,而是换成一身苍翠的墨绿色,上头用金线绣了修竹,锦纹腰封,正配得上此刻日头将落不落,最后一抹光打下来,好似最轻薄的纱绸,笼在他周身。衬得人如松上云,石上月。

顾知微动作一滞,愣在了原地。

傅砚修自顾自走进屋,颇有些驾轻就熟的意味,连用的借口都一如既往:“听闻太后娘娘宫里收了新茶,孤特来品鉴一二。”

他一瞥顾知微的案边,见纸上墨迹未干,也不知是个什么神色,只坐在一旁,幽幽道:“难怪来时听见不少宫人说太后娘娘勤于政务,每日忙的起早贪黑,想必此刻一定头晕眼花,连孤这套衣服都没认出。”

闻言,顾知微细细一看,果然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料子,这绣样,分明是她前几日刚派人给傅砚修送过去的。她当时倒是什么都没想,只觉得颜色好看,不沉闷又不单调,心中猜测会合他的心意,此刻傅砚修穿在身上,倒像是他更衬衣服几分了。

见她不说话,傅砚修又没好气道:“娘娘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当时捎了什么话给孤?”

什么话?顾知微倒吸一口凉气,这回是真的想起来了。

她派那宫人过去时,还额外送了两盏小吊梨汤,特意嘱咐了时节正好,要请傅砚修到慈宁宫来赏秋菊。可那时蒋浩一众人正闹的厉害,又是罢官又是罢朝,把顾知微烦的苦不堪言,只顾着和顾子忠一同想一个良策,夜里做的噩梦都是蒋浩,当然转头便把这话忘了。

可傅砚修当真了,等了好几日也不见有动静,直到这菊花都要谢了,他才过来一看究竟。

“枢梁王稍安勿躁,”顾知微和他对上视线,不禁一阵心虚:“实在是本宫近日太忙,前朝那些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本宫是真要务缠身,这才耽搁了,并非有意失约。”

傅砚修应了一声,撂下茶盏,她看准时机,赶紧笑着添茶:“秋菊其实也没什么好赏的,等下了雪,咱们围炉饮酒才叫快活呢!”

“那孤倒是得盼着娘娘冬日能得空了。”

“枢梁王说的这是什么话,”顾知微一阵不自在,不住的向春彩使眼色,拉着人讨好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本宫刚收了几件好玩意,想必你会喜欢,春彩,还不赶紧拿来!”

春彩心领神会,将顾知微私里最贵重的几样搬了出来,一开口就是往高了介绍:“此物名为南园净宝瓶,乃西域进贡给前朝皇德太后的贺寿之物,王爷别看这宝瓶看着普普通通,传闻此物能通天地之灵气,若放于山巅之上,月色之下,便有清泉涌瓶而出,源源不竭,实属身体康健,吉祥平安之兆。”

顾知微悄悄看他脸色,见傅砚修无甚表示,又道:“本宫想起来,枢梁王屋里倒该添置些东西了,春彩。”

春彩便摆摆手,由几个小太监抬进来一个八尺屏风,这屏风用紫檀做架,紫纱做面,放在屋里不仅檀香染身,白日的阳光一照进来,就犹如一团紫云,实在好看。

“此乃云炉屏,又称燕云天,倒不是哪位前人之物,而是咱们娘娘机缘巧合在燕城得到,这上头的紫纱看着不起眼,可眼下王爷再想去找,可连半匹都凑不出来了!”

“前年还有两位京城贵女看中了这张屏风,花了极大的价钱,求着咱们娘娘搬出来都不肯呢!”

顾知微的确最喜欢此物,慈宁宫里都不舍得摆,眼下她拱手让给傅砚修,却也不心疼,只道:“这屏风还配有一套烛台,快去取来。”

从前常有人道,送礼如同滚雪球,雪球越滚越大,礼越送越贵,当时顾知微还心中不解。可此时一看,的确如此。

自打进屋,傅砚修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春彩在那把东西夸的天花乱坠时,他也只是应上几声,叫人看不出喜怒。

可顾知微一向认为,旁人都是和她一般,收了意外之喜,该心情愉悦的:“如何?这可都是慈宁宫里的宝贝,这般诚意,满皇宫可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傅砚修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孤看重的不是价值几何,而是心意多重,太后娘娘从前送旁人这些奇珍异宝时,也是如此一掷千金吗?”

这是又在拿话点她,从前做的那些荒唐事了。

傅砚修总是爱抓她这条小辫子,偏偏这辫子还是顾知微最怕他抓的,不为别的,就因为的确如他所言那般,从前顾知微眼里只有一个谢淮宴,傅砚修的命在她眼里都算不上命,那时为了讨好谢淮宴,顾知微可谓是想着法的去折磨人。

寒冬腊月,她叫人往傅砚修身上浇冰水,夏日炎炎,她叫人在大牢里放满火盆。平

每日的酷刑绝不能断,她眼看着傅砚修身上的伤口好了又坏,坏了又好。

不怪那时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她,说这位太后娘娘恨死了大邺人。可顾知微没有,她甚至都不清楚大邺与夏朝究竟有什么恩怨,只是为了博得谢淮宴一个青眼,多重的手她的下得去。

此时想来,顾知微只觉得后悔又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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