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金全离开拘留所,顾纬越便倒在地上准备睡觉。可正当他朦胧入睡之际,仓门前却又响起了开锁声。他微微睁眼,灯光下,一名民警正站在门前说道:“顾纬越,出来听电话。”
他被领到一个房间里,这房间放着一个桌子与一张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一部电话。民警扬了扬手,示意他过去接听电话。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电话的话筒就静静地躺在那儿等着他去接。他在猜想,这电话的彼端会是谁。
稍稍愣了片刻,他还是上前拿起话筒放在自己的耳边,可他却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在倾听对方的动静。可对方也没有说话,他便只好“喂”了一声。
“你好,请问是顾纬越顾先生吗?”听声音是名年轻的女性。
“请问你是?”
“我们这边是广州肿瘤医院打来的。令寿堂,单雯女士她想跟你聊聊,请你稍等一下。”
顾纬越完全没有料到会是母亲给自己打电话,霎时之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阿越。”一阵无比熟悉的声音就像一双温柔的手拨动了他如同琴弦般绷紧的神经,他全身顿时颤抖不已,张着嘴巴不知作何话语。
“阿越,是你吗?”
“阿越,是你吗?你说话呀。”
“怎么没人说话的?阿越,你听见吗?”
听到母亲气若柔丝的声音,他的心突然狠狠地揪着疼,感觉下一秒钟就要嚎啕大哭。
“妈,是我。”他强忍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你怎么现在才说话呢?妈都叫你好多次了。”
“对不起,妈。刚才走神了。”
顾母隔着电话笑了两声,说道:“妈知道你喜欢猫,特意给你养了一只,你放学后不要到处跑,赶快回来看看啊。”
啊?顾纬越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妈,你在说什么呢?”
“你说什么呢?你可别告诉我你又旷课逃学了?”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妈,你到底是怎么了?”
“对啊!你得做完作业才能跟小猫咪玩,知道吗?”顾母依旧语无伦次。
这时候,他想起父亲昨天跟自己说过母亲的情况,心中一酸,眼泪旋即涌至眼眶摇摇欲坠。他瞪大两眼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管,想控制住随时会决堤的眼泪。可是……那根本不管用。眼泪放肆地倾泄,仿佛要淹没他的脸庞。
“阿越,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他把脸上的泪水跟鼻涕一并抹去,“妈,我知道了,我会听你话的。”
“这才是我的乖儿子。”顾母说道:“你爸老反对我给你养小猫,说会让你玩物丧志哦,我就说咱们的儿子才不会那么不懂事。”
顾纬越哽咽着,在他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模糊不清,眼泪占据了他的视线,他多么想这只是一场梦,只要他一觉醒来,便会烟消云散的梦。
“阿越,那你放学之后就马上回家哦。妈做了你爱吃的菜,你要是晚回了,妈就跟爸全吃光。”顾母嘴里那语无伦次的话洋溢着简单平凡却无比浓郁的母爱,可这一切都已成泡影,或许对顾纬越来说,这些美好的而且不可复得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梦。
良久,电话又响起刚刚先前那女人的声音,“顾先生?”
“嗯——”他强忍着因为激动而扭曲的声音。
“我很抱歉,顾先生。令寿堂的情况,可以说是已成定局了。我们现在只能用药物来维持她的生命,她病得都不认得人了,而且还有记忆倒退的现象。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尽快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女人说道。
“她……还能支持多久?”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
“这不好说,但时间也应该不多了,也许就这个星期,也许就在今晚。”女人说道。
顾纬越轻轻地挂上电话,黯然地站在那里,两颗眼睛毫无聚焦地看着面前的墙壁,直到民警催促,才有魂无魄般跟着民警回了拘留仓。
当拘留仓的仓门再度关上的那一刻,顾纬越终于明白,如果上天要惩罚他,就必然会在他死之前,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一样一样从他生命中抽离,让他在还有知觉的情况下,感受一下失去至爱至亲的痛苦。
他窝在墙角,闭上眼,全是母亲的微笑,本已模糊不清的儿时记忆如今却像照片一般,一幅幅清晰地呈现。
这一夜,他偷偷饮泣了一晚,这是在他逃亡的年半以来不曾有过的悲伤。直到天边一丝阳光透白,他才缓缓合上红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