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撩开帐篷的门帘,映入眼帘的只有远处暗蓝色的连绵群山,外面两个马扎空荡荡的。 宋今叫了几声秦念和程时安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夏蝉聒噪的叫声。宋今给秦念打了个电话,打不通。又拨了程时安的电话,也打不通。 看来是进劫里了。宋今看向那两个马扎,马扎没有收起来,还是打开着放在那里,看来那两个人上一秒还坐在马扎上谈情说爱,下一秒就进了劫里。 宋今估摸着自己现在应该也进了劫,想着应该往哪里走,四处也没有人来攻击,如果是劫的等级较低还好。要是如今劫主没精力放在她身上,她就要赶紧找到那两人所在的地方,削弱劫主的攻击力。 附近也没个引路的,宋今只好四下张望。往前走了几步,居然看见了不远处的空中有升起的黑烟,一条条宛如穷凶极恶的黑龙,直冲云霄。宋今抬手搭在眉上,遮住太阳,眯着眼望着,刚刚有棵繁茂的大树挡住了视野,宋今往前走了一步才看到这番景象,心里啧啧两声,不知道这要判多少年? 宋今朝着浓烟直冒的地方走去。之前在扎营的地方看还以为不远,实际上这段路程也花了宋今一些时间。离浓烟处越来越近,呛鼻的火灰味也越来越重,宋今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放慢脚步,进气短呼气长。 村口周围的房屋还没烧起来,看来火势是从村子里蔓延过来的,再往里走,实际上也烧的差不多了。 已经快到村子中心,浓烟糊了宋今的视野。宋今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被呛死,她现在吸一口气,肺部就收缩抗议,现在胸口堵着难受。正想加快脚步跑出去,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宋今一个踉跄差点栽在地上。这东西触感有点奇怪,踩上去是软的,实际上整个人的重量踩了上去又硬得离奇。 这里的烟太浓了,还是没有完全烧尽的那种偏黑色的烟,不想村口外围只是一层薄薄的烟雾。宋今扇动着手,使劲把脚边周围的烟扇开,一个睁着的眼珠子突然从黑烟中显现出来,透过黑烟死死地盯着宋今。 宋今被吓了一跳,肺部的不适又传来,只好先把这个尸体放放,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宋今刚转身,又被绊倒了,还是相同的触感。 宋今一路过来,平均三步一具尸体,五步一堆尸体,差点把宋今留在了西天取气的路上。终于呼吸了一口空气后,宋今在村庄一隅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程时安!” 宋今喊着程时安的名字,挥舞着手臂,可是程时安恍若未闻。只见他对着那间屋子抬脚就踹,根本没有半点平时看到的温和冷静。在宋今看来那间屋子的木门已经是暗沉的灰绿色,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风雨的刻痕,还有些地方已经穿透了,可以透过那狭小的缝隙窥探屋子里的人事。可就是这样一扇腐朽破败的木门,具有一个正常成年男人力气的程时安居然踹不开,宋今直觉,这肯定是劫主在作怪。 可是劫主为什么要封住这扇门?程时安为什么如此气急败坏?这座村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念念又去哪了? 这就像是导火索,一经点,一系列的问题像烟花一般一个个在宋今的脑子里炸开。宋今感觉不太对劲,几个箭步到程时安身边。程时安就像与世隔绝了,根本没在意宋今的行动,还是自顾自地破门。 宋今尝试抓住程时安,但她根本没办法抓住,程时安此时就像一头昏了头的野牛,就算是头破血流也要横冲直撞。宋今忍无可忍,就着程时安的手臂推了一把,闪身挡在那扇木门前面。 “程时安!” “让开!”程时安紧了紧拳头。手臂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伤口上的血肉还是鲜红一片,因为这个动作,又淌出来一些鲜血。 “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今的行动只是让程时安暂时停了下来,并没有让程时安停止他的发疯。程时安见宋今不愿意让开,就想自己走开,再找个地方进这间屋子。 宋今当然看出来了程时安想干什么,程时安挪一步,宋今就也挪一步挡在他跟前。“念念呢?”宋今实在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单方面终止了。 这句话好像触到了程时安身上的什么开关,他的全身开始剧烈颤抖,宋今甚至能听见他的牙齿碰撞的咯咯声。宋今早就注意到了程时安身上的伤,不仅手臂上少了一大块肉,血肉模糊,其他地方也满是伤口,腿部被捅了一个血洞,腹部又一道伤口还在渗血,最骇人的是后背上一道伤痕从右肩延伸到左腰。宋今可以笃定,那些人估计是程时安杀的。 宋今看见程时安这模样,忍不住担心起来。程时安身上的樱花味早已消散,身侧都是硝石味和血腥味的缠绕。这样的疼痛都能忍下来,甚至还用全身力气想要破门。可是听见宋今的这一句话,程时安才开始颤抖,像是才刚刚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疼痛
。 落满黄沙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了几滴圆形水渍,顷刻间就被黄沙吸收了去。可宋今看得清清楚楚,她仰头看着天空,没有下雨啊,那几滴水从哪来的? 宋今猛然反应过来,走到程时安身侧。程时安偏着脸,宋今现在才看见他的脸色。程时安从村子中心一直杀到村子边缘,脸上早就混满了血色和泥沙,现在那些血迹和泥沙被冲淡了不少。眼泪糊了眼睛,程时安毫不讲究地用本来就脏的衣袖胡乱一擦,脸上的污渍直接被拖出来一道道痕迹。 “你……你哭什么?”宋今不是没碰到过男生哭,小时候有男生欺负自己,秦念会站出来帮忙打架,打得那群男生一个个哭爹喊娘,再后来男生长大了估计觉得在外人面前哭丢脸,宋今就也没怎么见过了。宋今不觉得男生哭丢脸,是人总要发泄一下情绪,必要的话自己也会安慰一下。但程时安哭,宋今是没有想到的,为什么哭呢?因为她的那句话吗? 程时安吸了吸鼻子,微红的眼睛看向别处,就是不看宋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秦念死了,被劫主捅破了喉咙,还把尸体烧了。” “什么意思?!”宋今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就是那个意思。”程时安看了眼自己被宋今抓住的手臂,用了点力抽了出来:“我记得你有爆破符。” 宋今并没有计较程时安的行为,抱着手臂:“我现在具有攻击性的黄符就这一张了,你也没有黄符了,这几次我们的黄符用得太多了,根本就是供不应求……” “现在没有再进行下去的意义了。”程时安厉声打断宋今,随后深呼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现在控制不住,你确实要保留一下黄符,劫里危险,以后你也还要用。” “你什么意思,程时安,你是在说我不愿意为了念念用这些黄符?在你眼里,我就是只顾着自己不管朋友的人吗?”程时安这下才敢看向宋今的眼睛,这才发现宋今虽然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眼眶早就红透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是,我刚刚只是想给秦念报仇,冲昏了头。秦念已经死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要活下去。但现在我们在劫里,要出了劫你才能出去。”程时安头发散乱,他想用微长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不用你说,我也会帮念念报仇。”宋今拿出爆破符,离远了些,把黄符摔在门板上:“引子在里面吧,劫主才会这么护着这间屋子。” 爆炸声响起,门板被炸出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现在我们没有攻击性的黄符了,程时安,拿好你的镰刀,我们跟他们真刀真枪的打。” 程时安看见屋子里瑟缩着的引子,房屋外也涌来了一群人,但也没多少了。“劫主没办法在劫里塑造这个地区以外的人,这村子大半部分的人已经被我杀了,现在剩的人应该也就这么点了。”程时安现在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感,这些痛感比起自己亲眼看着秦念被捅穿脖子来说还是太轻微了。 “看来这劫主也是硬撑,这些人手上连个武器也没有。”宋今冷笑。 赤手空拳,不会让他们留一块完整的皮肉。程时安眸子里寒光乍现。 镰刀像是染上了程时安眼眸里那道寒光,尖处亮起,像是清晨空中的一轮弯月,照得人胆寒。程时安先发制人,一挥手就捅穿了一个人的脖颈,刀尖还挂在那人的脖子里,程时安顺势一甩,撞到了左边正要扑过来的两人,将镰刀抽了出来,反手又扣进一个人的胸腔,利落地拔出。被撞到的人站了起来,程时安身体向前一倾,躲过了那人凌厉的一爪,腰上用力,镰刀自上而下贯穿那人的脑袋。那些人人数不多,再加上劫主先前被程时安消耗的太多,这些人也不过是一具皮囊,轻而易举地就能刺破。 程时安脚下用力,踏穿了那人的腹部,看向宋今那边,宋今那边人更少,早就解决了,现在正站在引子面前。引子有危险,劫主当然要现身。杨仁新伸手就想抓住宋今,却被程时安从后面扯住了头发。程时安手上用力,杨仁新被他扯得被迫往后弯着腰,下一秒就要那样倒过去,只能绷着腰,就着这么别扭的姿势看着程时安。 程时安给了宋今一个眼神,手再一次用力,拖着劫主到了屋外,就算是劫主怎么抓挠程时安的伤口,程时安也不愿意放手。不久后宋今就听见了劫主撕心裂肺的惨叫,但劫主是杀不死的,程时安如今也只能这样泄愤。 宋今回头,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刘慧,丝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利落地割破了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