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就像高山枝说的那样,在陛下和许多大人们眼里,两国之间议和才是大事,礼部死一个小小的主事根本就飘不起一朵水花。
次日早朝,小宝子公公站在众臣面前,大声喊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黄如辉突然站出一步:“陛下,臣有事报。”
夏炽的心跳了一下,一般情况下,黄如辉有事情会提前和自己沟通交流,适合在朝会上提出的,才会在朝会上提出并解决,否则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主动禀奏。
:“黄爱卿请说。”
:“陛下,臣有几句话,想当着各位朝廷重臣,问问罗赐罗大人。”黄如辉双腿微微分开,让自己站的更稳当些。
不等陛下说话,黄如辉已经转过身子,面对着罗赐问到:“罗大人,我有第一问,问北邙使臣何以在落凤楼肆意狂欢?作为俯首称臣之辈,对大夏,对陛下,可有一点敬畏之心?”
第二问,问礼部主事何为雨为何而死?是重病?是自尽?或是他杀?”
第三问,刑部,礼部对落凤楼里的下人们威逼利诱,不许说出当日北邙人意图对我大夏女子不轨,不许说出何为雨为何去找北邙人说理,之后再见只剩下一具尸首,此为何理?”
谁也想不到一向做事稳妥,颇有大局观的黄如辉黄太傅会在朝会上突然发难,几句喝问,直逼得主持和谈的罗赐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罗赐更没有想到在他眼里的这么一桩小事,黄太傅竟然会当众质问自己,而且气势汹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
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在罗赐身上。
:“陛下,太傅大人,此事另有隐情,不适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请陛下,太傅大人下朝后,听我解释。”罗赐眼睛从黄如辉面前扫过,抬头望向陛下,期待陛下主持公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夏。
黄如辉一双浑浊的老眼就死死盯着罗赐,丝毫不肯放松:“一桩人命案,有什么说不得的?难道里面还能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臣查过礼部的花名册,何为雨只是主客司一名名不见经传的主事,手里没有什么权势,也不可能有什么重大秘密,他死在落凤楼,原因不明。刑部居然到现在没有一个案情通报,此为何解?”
:“何为雨既然负责落凤楼使团的招待工作,他死的莫名其妙,说轻的是一条人命,说重了,事关两国议和大事,对于他的死亡,岂能如此轻率?”
户部的尚杜高迈出一步,向夏炽拜了一拜:“陛下,臣以为太傅大人说得对,应当查明此事,不要影响两国议和大事。”
:“臣附议!”
:“附议!”
。。。。。。
不断有大臣们站出来,表示赞同黄太傅和杜尚的提议,这些人里有些是不明白事情真相,有些是明白事情真相又还有一丝正义感的,另外一部分则是明白事情真相故意想让罗赐出丑的,如最后站出来的高山枝高大人以及与他交好的一部分官员。
事态发展到现在,绝不是罗赐一个人能够扛下来的,他可怜兮兮的仰头望着龙椅上的夏炽,眼神里充满绝望,又寄予期望。
夏炽感觉自己的脸上仿佛被人狠狠的抽打了几耳光,火辣辣的疼,黄太傅突如其来的这一手,是用行动赤裸裸地表达了他的不满,是对自己的不满。
黄如辉肯定知道这件事不是罗赐自己一个人敢擅作主张的,他不来和自己商议,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抖落开来,本质上并不是针对罗赐,而是针对自己。
夏炽脑子里飞快转过几个念头,抬手向下虚虚地按了按。
大殿内的声音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夏炽脸上,身上,空气似乎变得更焦灼,夏炽隐约闻到身上有一种被烧焦的干燥气息。
:“事关北邙使团,确实不宜扩大影响,退朝后,黄太傅,罗赐,到御房把事情详细说与朕听。”
“陛下,臣以为,此事正是事关北邙使团,涉及到两国间的关系和声誉,才需要在众臣前查明真相。”黄太傅语气坚定地说道,寸步不让。
夏炽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些犀利:“黄太傅,这是朝会,大夏朝的朝会,商议的都是江山社稷,家国大事,不是刑部的判案大堂。朕已经说了,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太傅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罗赐见机立刻伏倒在地:“陛下,请陛下下旨,臣愿意亲自查明此事,为陛下分忧,解黄太傅及众大人疑惑。”
:“好!罗赐,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刑部办理,无论关系到谁,都要给朕一个交代,大夏朝内,一切以律法为准。”夏炽顺水推舟道。
:“臣领旨!”
黄如辉身子一动,似乎又要说话,杜高在他身后用力扯了他一下,黄如辉扭头,浑浊的眼睛竟然有些红,杜高轻轻摇了摇头。
:“好了,还有事吗?没事退朝。”夏炽似乎不想在朝堂上多逗留一刻,这本该是小宝子说的话,他直接说了出来,拂袖而去,看得出他此刻的怒火。
一众臣子从黄如辉面前走过,每个人都对着他拱了拱手,投以理解和钦佩的目光。
北邙使团在金陵城内杀了人,这种行为令每一个不管立场如何的大臣们都忿忿不平,却都顾忌着陛下,不敢做声。黄老大人身为太傅,自然不会不明白此间利害关系,却当众不顾一切揭穿此事,其勇气可嘉,令人心生敬意。
小宝子公公又一溜小跑的跑来,站在黄如辉身边,小声说道:“太傅大人,陛下召您去御房。”
黄如辉看了小宝子一眼,天气炎热,小宝子跑了一头汗,也顾不上擦一擦,看着黄如辉的眼神又亮又明。
:“走吧。”
黄如辉轻轻说了一声,和杜高和各位大臣拱了拱手,跟着小宝子往御房走去。
行至御花园,周边没人,黄如辉似乎不经意的问了一声:“小宝公公,你那不离身的刀呢?不在你身上挂着,怎么看都觉得少了些东西。”
小宝子脚步缓了一缓,迟疑片刻,声音有些哽咽:“陛下说那破玩意儿太多年了,不好看,让我丢了。”
:“哦~~~~~”黄如辉恍然。
丢的也许只是一把旧刀,丢的也许不仅是把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