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草庐之中颇为阴晦,那只受了伤的老虎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那名老者靠窗独坐,神态颇为悠闲。
麻三儿生怕他会看见自己,只得又向下俯了俯身,尽量贴紧了岩壁。
过了良久,那老者方才缓缓起身,去了后院儿,但见后院儿之中草舍高大,却因天黑看得不甚分明。
约莫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老者便领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回到了前厅。
微弱的松明之下,那老者的神态似乎颇为不悦,不断的以手点指,聒聒不休,也可以隐约听到那汉子的顶嘴之声,却略显底气不足,难免有些怯生生的。
那老者似乎因他出言顶撞,甚为恼怒,忽然就挥掌猛掴过去,竟然将一条铁塔般的凛凛大汉打翻在地,一时就挣扎不起了。
见到了这番情形,直吓得麻三儿是周身酥软呐,他原想对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倒不是什么难事,却不料其手上的力道如此惊人,看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他想到了此处,正欲悄然离开,却忽见那老者已经挺身走到了窗前。
麻三儿还道是自己被发现了,正要抽出腰刀拼他个鱼死网破,却见那老者只是抬头看了看月色,随即就从桌边取过一张草纸,用剪刀将之裁成了一个月牙形状。
麻三儿见其老态龙钟,却能在昏暗的光线下运剪如飞,更觉诧异,又见他将手中的月牙凑在眼前端详了片刻,随即咧嘴奸笑起来,其声如同豺狼,直听得人是毛骨悚然。
继而他就口含清水,喷于草纸之上,才缓缓的转过身,将之贴在了茅舍的墙壁上。
但见他念念有词,指手画脚,须臾间墙壁上的月牙儿竟自渐渐明亮起来,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将满室照得通亮,纤毫可见。
麻三儿见老者有这般手段,更加认定此人非妖既怪,然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却也不急着离开了,而是继续趴在岩石上,再想看个新鲜。
眼见得屋中亮了,老者便唤汉子来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汉子便转身离去了。
老者又在屋中坐了一会儿,便也来至院中,捡了些干柴,堆砌成一个八卦形的柴堆,用火折子生着了火。
待得浓烟渐起,他便围绕火堆团团而走,口中念念有词,继而就掏出一封信,以两指捏住,递到了浓烟之中。
说来也怪,那封信甫一接触到浓烟,便似长了翅膀一般,“呼”地一声,就腾空而去了。
老者仰头看天,口中兀自念咒不绝,直到那封信飞的没了踪影,这才用脚踏灭了火,回到屋内。
不大一会儿功夫,那名精壮的汉子也从后院儿转了来,肩上还似乎扛着什么东西。
直到那名汉子走到屋内,将肩上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麻三儿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物件儿,乃是一条齐齐整整的人腿,似乎已被腊制过了,通体泛黄,呈现出一副烟熏火燎的模样。
看到此处麻三儿几乎就要呕出来了,而屋中的二人则手持尖刀,将人腿上的肉一点儿点儿的片下来,沾着佐料,竟自津津有味的食用。
据传说,靠近罗刹国的荒山野岭中,藏有罗刹教,他们并没有图腾崇拜,也没有经典古籍,却只有一个信仰,那就是靠吃人来获得力量。
吃男人能吸取他的阳刚之气,吃女人则能获得她的阴柔之美,总之他们将人捕获,或烤,或煮,或熏,或蜡制,或做成美味的宴席来待客。
眼前茅屋中的二人则极有可能就是罗刹教,至于他们是豢养老虎捉人,还是别的什么伎俩,那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吃光了一条人腿,将残骨扔到屋外,便映着纸月亮的光华翩翩起舞,忽而天空中起了一阵大风,使一片黑云不偏不倚就吹到了茅舍的上空,随着屋外的月光被乌云遮挡,屋内的月牙也就逐渐暗淡下去了。
那老者正舞的兴起,不料被扫了兴致,他抬头但见月光暗淡,不免恼怒起来,就取过桌上的毛笔,舔饱了墨,在贴有月牙的墙壁上画出了道道黑线,继而又将它们连成一个梯子的形状。
他细细审视了画作的细节,觉着稳妥,这才放下笔,进了里屋。
须臾间,屋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麻三儿紧紧抠住了岩石的缝隙,这才没被风给掀下去。
可空中的月亮却越来越暗淡,最后竟悄然隐退了。
山岭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忽而前方精光一闪,不知什么时候,那老者已经出了屋子,来到了院中,他怀中鼓鼓囊囊,却透射出苍白的寒芒,望之冰冷刺骨。
他随即敞开了衣襟的一角,立时便露出一个光芒四射的圆球。
他一边絮絮叨叨的咒骂着,一边举手就打,手抽在圆球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如同打鼓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气也好像撒完了,便又一次颤巍巍的回到了屋内,隐去了踪影。
待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又已经明亮起来了,依旧高挂在天际,而那一抹遮挡月光的乌云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