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人宗正魔各大门派中,尽数弟子康复完好,诸葛千机应天下掌门之意,于卧龙山庄召开庆功神宴,神宴之盛大,空前绝后,各门各派坐于一团,不再辨分正魔两道,鲜有和洽。神宴论功行赏,众人推脱,诸葛千机自然为功劳最大之人,但诸葛千机自谦之下,只言明王寺超度亡灵,功德无量,将功劳尽数转向化善禅师,其次,萧信死地后生,未央秘术致使金蟾长老乱神冲向金雷,尹芳竹一人之力接引天雷,计雪然又招引天威最终爆发,最后佘十方舍命保护众人,均是齐同之大功德,深入人心。论功行赏,本欲将神器当作赏赐之物,可修明凭空出现,无意间化解了神器归属的难题,幸好九块玉精石髓并未完全耗尽精气,剩下石块分予卧龙山庄、明王寺、未央宫、三尸教、烈火门一门一块,孔雀谷两代高人虽不贪功,但还是分了两块,剩下两块玉精石髓一块耗尽精气,已是废石,另一块被诸葛千机用妙法破碎,分给了其他门派。
九块玉精石髓本是卧龙山庄宝图记载,并且是诸葛西城带领高人两年挖掘,无论如何来讲,石髓均是山庄之物,诸葛千机将石髓分予众人,天下各门就连原本魔门小派都对诸葛千机佩服万分,诸葛千机的脑后无形中加了厚厚的光环。
最后论及火狐长老如何处置,终于也产生了分歧,三长老之中,唯火狐杀戮最重,孔雀谷同烈火门俱是被火狐亲手毁灭,赤九烈态度强硬,定要亲手斩杀火狐,尹芳竹虽然嘴上未讲,但心中对火狐也是痛恨非常。泷泽真人曾质问火狐屠灭移山道宗的凶手,火狐只笑不言,干脆认定了凶手便是火狐,一时间,众人均扬言痛杀火狐,但此时化善禅师出来劝阻,火狐虽恶,但已失妖丹本灵,又被关紧牢阵,无杀必要,诸葛千机也出来附和,只言推迟斩杀之日,言意中也不愿斩杀火狐,尹芳竹碍于诸葛千机和化善禅师的面子,只得作罢,泷泽真人见此也不再追究,唯独赤九烈心生不满,拂袖离席。长达一日神宴就此结束,天下江湖,除了没了妖宗这一点,均回归正道,一时国泰民安,毫无纷争。
青竹居后,计雪然依旧红衫锦衣,蓬散的黑发不过眉间,后方长辫耷在后背。俊美的双眼一眨不眨,凝视着前方的两座墓碑。
计雪然跪在前方,喃喃道:“爹,妖宗灭了,妖宗彻底灭了,就连三个长老也死了两个,火狐被囚禁在山庄阵牢,当日大阵之中,江湖各门各派全都放下了干戈,痛杀妖人,若您在世,定会在毒瘴深渊上同那几个长老交手,孩儿修为未成,但也算为天下略尽薄力,爹,大伯也找到了,他虽然疯癫,但却认得孩儿,您可以放心了。如今孩儿二十有二,早已成人,可您和娘的仇,孩儿还没有消息,爹,您安下心来,自今日之后,孩儿便要专心寻找一切线索,只等找到凶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取他首级前来见您!娘,您也放心,外公一直在寻找当年下毒之人,早晚会有眉目的,严冬已过,此时早已开春,爹,娘,此时易得风寒,您们在那边保重。”
一番言语,计雪然红着双眼,对着两块石碑磕了三头。这时,尹芳竹从后方走来,望着墓碑道:“雪然,不管日后能否找到凶手,泽和阿茹都会安心的,能有你这个儿子,也是他二人的福气,当然,还有为父的福气。”
计雪然转过身子,呵呵一笑,袖子不禁拭了下双眼,道:“义父又嘲笑雪然了,义父,你来时没见到大伯吗?”
尹芳竹摇头道:“我也纳闷,每次遇到修师兄,他都要和我比武,今日本还头疼,没想到一路平静,连到了竹居都未见到修师兄,也许是随方师叔外出采药了吧?”
计雪然:“也许吧,对了义父,当日您曾许下诺言,除妖大业一毕,雪然就应辞去长老之位,如今已过三月有余,义父打算何时应行?雪然一直在等呢。”
计雪然尴尬讲道,心中掂量,生怕尹芳竹误会,谁知尹芳竹哈哈一笑,道:“为父早知你心中惦记此事,罢了,身上担着长老这名字,你也不好经常外出,今日回谷,为父便撤了你长老一职,只是,雪然,对于辞去长老之缘由,除了为寻当年之凶手,你是否还有心事未曾对为父讲明?”
尹芳竹含笑望来,计雪然心中咯噔一下。计雪然心细,谁人都知,心中之事若是长久深埋,必是太不好受,除妖一毕,自己当日答应萧冉儿的诺言便要实现,不知忖度了多少日夜,计雪然始终没有勇气对尹芳竹道明,今日当着自己父母的面,尹芳竹似乎有看出什么,计雪然狠一咬牙,终于开了口,将当日毒瘴深渊之下的境遇说给了尹芳竹。言毕,尹芳竹不喜不怒,长叹口气:“雪然啊雪然,这又能怪谁呢?也亏你考虑周全,其实若你我不提,凭你如今的修为和威信,没有人会在意为父当日之言,但孔雀谷长老要迎娶魔门之女,始终不适,罢了,雪然,此事方师叔可曾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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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雪然脸面潮红,道:“孩儿还未告知外公…义父…您不怪孩儿吗?”
眼望计雪然心中忐忑,尹芳竹无奈一笑:“你救人性命,大义在先,担当责任,大明在后,如今履行诺言,非如此不可,义父又怎会怪你?只是…”尹芳竹欠了欠身子,摇头又道:“多年以来,为父看的清楚,西凉和玲珑对你皆有情义,先不谈西凉,我这宝贝女儿太受我娇惯,雪然,恕为父直言,玲珑对你一往情深,你多少,也应对她有个交代。”
计雪然此时已是满脸的火红,亏欠的目光似有似无的望向尹芳竹,却总想躲避开来,半晌,吭哧道:“义父,孩儿…孩儿心中明白,只是…只是孩儿诺言在先…”
尹芳竹摇头:“雪然不用解释,为父明白,其实…其实两女共嫁于你,为父也并不在意,只是玲珑这丫头太过霸道,恐怕…”
“义父!这…”计雪然万想不到尹芳竹竟会这般大度,竟然还会为计雪然“出谋划策”,顿时歉意致于满面,心中难受的讲不出分毫言语。两人站立良久,气氛有些鲜有的尴尬,这时,自然也有人出面破解。
两人顿时身子一颤,齐齐望向南方,修明噌的一声从竹林中蹦出,背后银光闪耀,正是神器刈邪,修明的样貌有些改变,蓬乱的头发明显顺畅许多,但依旧长长散落,如今换上了一件灰色长袍,右臂飘荡,只剩左手乱挥。修明一到,周身强劲的真气无形化解了尴尬的气氛,不等计雪然喊口,修明吼道:“修儿,此人是谁?修为高深,快来与我比试一番!”
尹芳竹无奈皱起了眉头,计雪然连忙站到尹芳竹和修明中央,急道:“大伯不可,这是孩儿的义父,此时有伤在身,不能妄自动气!”
计雪然谎称尹芳竹有伤,试图劝下修明,果然,修明闻言,定住身子,盯着尹芳竹看了半晌,忽道:“那我赢了也不光彩,下次再行比过,修儿,你怎又认了个爹?难道他修为比泽还高吗?”
尹芳竹欠了下身子,道:“修师兄不要误会,在下修为低微,仅比雪然高出一筹,自然不是泽兄的对手。”
修明哼道:“那怎抢我孩儿做你儿子,不行!修儿,你要认他做爹,我玉刀一脉岂不是后继无人?贼子,你分明是看中我孩儿天赋异禀,妄图据为己有,哼!拿命来!”修明疯癫至极,对着尹芳竹便跃过来,计雪然大惊,这时,方化从两旁窜出,挡在尹芳竹身前,喝止道:“你给我住手!”
结果方化这一声吼叫,修明果然异常的听话,竟然站在原地,问道:“为何拦我?你为何不让我宰了这贼子?”也不知方化用了什么办法,修明竟然寸步不敢上前,只是疯癫的喝问。
方化瞪着修明,哼道:“当日泽遇难,我又急于寻找杀害茹儿的凶手,若不是芳竹收养雪然,你这天赋异禀的侄儿早就身首异处,我且问你,当日你在何处?你又为雪然做过什么?哼!狼心狗肺的疯子!”
面对修明,若想用武力降服,恐怕连妖宗三长老也做不到,若是明正讲理,更是绝无可能,可唯独遇到方化,却是遇到了克星,方化大骂修明,一旁修明竟然有些尴尬,低头不语,不时还挠头沉思,看的计雪然心中玄线紧绷,生怕修明大发雷霆。没过两刻,修明抬起头来,忽道:“那我又错了,师叔,可我玉刀一脉应当怎样?”
计雪然同尹芳竹听修明叫方化师叔,心中明了,修明应当是记起了方化,方化哼了一声,道:“谁和你争夺传人,芳竹乃是孔雀谷谷主,传人多不胜数,哪像你修家,时至今日,几乎绝了门户!”
计雪然干咳了几下,方化望见,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二人何时回谷?”
尹芳竹道:“稍后便回,师叔,芳竹有事欲和师叔商议。”计雪然闻言心中一慌,从尹芳竹瞥来的眼神中看出些意思,赶紧将脑袋低下。方化闻言,心知和计雪然有关,道:“修明,你跟雪然说几句话吧,你跟我进来。”
言毕,方化自行走进竹居,尹芳竹望了一眼计雪然,笑着跟随方化走去。两人入房,修明方移动双脚,孩童一般望了望方化的背影,长长喘了口气,喃喃道:“怎还是这般臭脾气…”
计雪然闻言,偷偷一笑,道:“大伯,你以后可千万别再随意对人出手,孩儿身边许多人都曾有恩于我,万一误会了,可就有伤情面了。”
修明这时又恢复了初始的样貌,叫道:“那又怎样,有谁不服尽管找我修明,修儿,你寒冰真气修炼的怎样?怎看你还是一身的火气?”
修明疯癫,又开始质疑计雪然修行是否用心,自修明苏醒之后,唯独认识计雪然,便一直传授计雪然玉刀一脉绝学,几个月来,每当两人相见,修明总要考核计雪然的修行,寒冰真气在计雪然体内远不如火气强劲,正因如此,修明总有不满,虽然如此,计雪然依旧心中宽慰,能得修明指点,计雪然短短几月便精修寒冰真气和玉刀刀法,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又上一层。
屋外修明发疯,屋内方化却是拧着眉头,终于听完了尹芳竹的讲述,尹芳竹用心良苦,担忧计雪然不好意思言明要娶萧冉儿的意思,故而替他告知方化,孰不知尹芳竹作此之时,心中可谓隐隐作痛。
方化坐在竹凳上,沉沉舒了口气,皱眉望来,低声问道:“芳竹,婚事一说,全凭雪然一人做主,我绝不会有其他意思,可是…我知你心中已难受非常,这些年来我也看出,你有意撮合玲珑和雪然,就算不把雪然看作儿子,也是当作的未来女婿,可到头来,却是便宜了未央宫,若我是你,我绝不甘心。”
方化道出尹芳竹的心声,一时间,尹芳竹长叹远望,默默坐下。俗世乡间有言,女儿养的再好,最终还是别人的,可儿子却大有不同,尹芳竹多年来对计雪然多加照顾,平生所有修为绝学尽数传给计雪然,自己更是暗中将自己的掌上千金也托付给计雪然,可一变再变,计雪然终究要迎娶魔门之女,自己此时难免会生出徒做嫁衣的感觉。尹芳竹思量了良久,最后缓了缓失落的神色,苦笑道:“师叔,芳竹也是俗人,终究心中会有此想,但雪然始终是我义子,儿子成婚,却也正好弥补芳竹心中之遗憾,只是玲珑…”念道此,尹芳竹忽然试探问道:“师叔,您看,可否让雪然同娶萧家姑娘和玲珑两人?”
方化一怔,直直盯着尹芳竹:“你…唉…两女共侍一夫并不稀奇,赤九烈为了生个儿子,不就娶了九个老婆吗?若是雪然同时迎娶冉儿和玲珑,必然天下共喜,也更加缓和了正魔两道的和气,算是一桩美事,可是,我并不清楚萧家姑娘性情如何,但看玲珑的性子,恐怕行不通,若是嫁人,只能是她嫁,要不就不嫁,这才是关键,更何况两人若再分个大小,恐怕就要出乱子了。”
尹芳竹欠身苦笑:“师叔也了解玲珑,玲珑的性子,确是如此,但是否说通了玲珑就万事大吉了?”
方化道:“也许吧,除却两女,西凉那孩子倒更为可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是雪然的路,便让他走吧,回谷后你问问他,何日去提亲,我也好有个准备。”
尹芳竹点头道:“芳竹明白,对了师叔,修师兄怎还是这般疯癫?可有办法根治?”
方化叹道:“这疯子治不好了,当年走火入魔之后便极难根治,现在体内毒瘴吸入太多,已经深入骨髓每处,若不是有刈邪压制,他早死了,如今之际,唯有慢慢取出毒物,能取多少便取多少,尽力之下,应能活个三年之久。”
尹芳竹感叹:“想不到他竟然中毒如此之深,但师叔,你将他留在身边是否…修师兄修为实在太高,万一发起疯来,难以对付,不若师叔干脆搬到谷中,届时也好有个照应。”
方化一摆手:“不必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时日不早,快些回去吧,记得好生劝劝玲珑。”
尹芳竹起身谢过方化,两人向外走去。竹居之外,修明正大骂计雪然,见方化出来,连忙止住,计雪然偷笑的瞄了一眼尹芳竹。尹芳竹走向前来道:“雪然,我们这便回谷,修师兄,后会有期!”
计雪然闻言大喜,心道终于躲过了修明的斥责,连忙道:“外公,大伯,你两人保重,雪然得空便回来。”
不等方化开口,修明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大喝:“修儿!下次回来,若寒冰真气还是这般稀少,看我怎么收拾你!”计雪然连连称是,尹芳竹苦笑点头,方化摆手:“行了,别在啰嗦,快些回去吧,修明,跟我进来施针!”
修明极为不愿,跟着方化向里走去,凶狠的眼神狠瞪了计雪然两眼,但当计雪然就要消失在竹林之时,修明的眼光忽然暗淡,显出无比的失落,计雪然暖暖一笑,鼻子微微一酸,笑着转回了面首,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滑坡当空,重复着御空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