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流沙》
第21章 蒹葭苍苍（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时常会突然的又想起炎。
一个下着暴风雪的冬日午后。北风呼呼的刮着。孩子无休止的啼哭让她莫名烦躁。把孩子抱在怀里，走到窗户旁，她恍惚地伸出手去，想关上被大风吹开的一扇窗。寂静中看到窗外不远处互相搀扶着前进的白发夫妻。
她看见他从白色的雪地上走来。像十八岁那年刚认识他一样，穿着有破洞的紧身牛仔裤，十几块一双的小花园，理着一个寸头。他静静的坐在她的面前，傻傻的对着她笑。偶尔他会没经过她的同意便会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仔细的把玩着她的每一根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她会害羞，有时候脸蛋就会立马红透，怕被别人看到。
薇突然想起的这些事儿，已经是八年以前的往事了。往事不堪回首，现在的她有自己的家庭，一个很爱她的老公，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儿子。
其实她不应该再想起他，因为他们虽然曾经相识，但炎并不是她的谁，如果说有，也只是她曾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而已。
为什么两个人明明相爱，却非得分开，有时候，她会思考这个问题。
那一年她十八岁，初中毕业以后没能考上高中，她一个人背井离乡远赴京都，在三环以外的一个饭馆当服务员。那次她是自己偷偷的跑出去的，一个人在偌大的北京城，如果不是有炎的照顾，或许她很难熬的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他和她同样是那家饭馆的普通服务员，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那些白领消费族端茶送水，然后在他们消费完以后，他们这些服务员就负责把残局收拾干净。她入职的时候，炎已经在那儿9待了半年多了，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从第一天上班起，他就对她格外的照顾，这一点儿她感觉得到。
有一次晚上十一点多几个人收拾好一切。他们都懒得动了，他们就待在包间里看电视，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睫毛一闪一闪的。她站在电视前边盯着电视机里枯燥的午夜新闻在看。因为刚忙完其她人都爬在桌子上小憩。这时炎过来从后边一个公主抱把她抱了起来，然后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几秒钟以后她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挣脱着让他放她下来“放我下来，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他说“没事儿，别人都在忙着呢。”那个时候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像个未成年的小鹿在乱跳。他放她下来，她立马就扭过头去不看他。
他说“你生气了吗？是我太鲁莽了。”
她不理他。
他就立马跳到她的前面在她面前做了个很丑的鬼脸给她看。她立马就笑了“别以为我原谅你了，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抱我。”
那一年她十八岁，他刚刚十九岁。情窦初开的年龄，他是第一个能立马惹她生气，然后又能马上让她笑的男生。
有一次，干完活儿的她累的爬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偷偷的过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口。当时她感觉到了，但是她还是在装睡，她没打扰他。
记得有一次她来例假了，肚子疼的头上冒汗，她在桌子上爬着，手捂着肚子。他看到了，他过去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她告诉他说没事儿，一会儿就不疼了。他看到她很痛苦的样子，十九岁的他还不知道女人例假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女同事告诉他说，喝红糖水会好受点儿。他问同事哪儿可以买的到那个红糖，他走了二里地的路程，然后又坐了两站地铁，去同事说的那个超市买了那种红糖。回去后他弄了满满一大杯红糖水端给她喝，她喝了一口，想笑又可气的问他“你是放了多少红糖啊，太甜了！”
她当然也会很任性，平时别看她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像个孩子一样，她也会撒娇。有一次她随便张口，对他说“想吃冰激凌”，他直接下楼骑车子去很远的地方去买，六月的北京，大中午的烈日炎炎，几分钟后他打她电话，只是问她说“你想要什么口味的冰激凌？”她说“我开玩笑的，天气太热，你别去。”他说“我已经在冰激凌店里。”中午本来是休息的时间，他为了给她去买一个冰激凌，来回骑车用了二十分钟。
那天晚上睡觉前他们用手机短信聊天。
她说“不要对我太好。”
他骂她傻瓜，他说“好与不好都是发自内心的，大不了你可以不领情啊。”
她说“谢谢你对我好，”
接着她又说“之后也继续对我好吧。”
他就很开心，他说“我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好的。”
情窦初开的他们就那样慢慢的对彼此产生好感。
八年以后的今天，薇二十六岁了，自己已经是做了妈妈的人了。八个月大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不再哭泣。薇把儿子放在床上，附身在儿子的额上轻吻了一下。看了看窗外，今天的雪确实下的有些大，早已过了午饭的点儿，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可是一个人又感觉没什么好吃的。她走去厨房，又烧了壶水，等儿子醒来给他冲奶粉。
说不爱自己的老公那肯定是假的。老公是当兵的人，去年经家里人介绍，她感觉那个人还不错，就答应了那门亲事，结婚的时候老公请了半个月假，半个月以后就回部队了，她还是得自己生活。虽然后来有了儿子，但是和儿子两个人生活和自己一个人时没有多大区别。这个午后，她发现自己想念三个多月没见的老公了。
是因为寂寞，又或者是，因为孤独。
那天又是一个晚上，几个人忙活完没事儿干，他们一帮人就去酒店不远处的一个台球厅打台球，炎还叫了朋友夏，夏是炎的发小，很好玩儿的一个男生，脸蛋儿肉肉的像个小皮球一样，那跟炎的高高瘦瘦完全成正比。他介绍夏给薇认识。另外还有一起工作的四个同事。他们比赛，谁打输了谁就喝一瓶，玻璃瓶的燕京啤酒，几局以后，夏就跟他们都混的很熟了，输了的就喝，毫不犹豫，一瓶燕京口就下肚，酒瓶见底。
有个同事悄悄的对夏说“你朋友在追那个叫薇的女孩儿。”
夏说“怪不得我看他对这个小女生这么照顾，我得逗一下他们。”
夏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薇说“来，你和我来一局，看你之前球技不错啊，要是你输了，不多，一瓶半喝完，要是我输了，我干三瓶。”
“好。”薇安静的说。
他们抄起球杆就干，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别的娱乐项目不怎么擅长，可他唯独对着桌球一往情深，就连他自己都不是朋友的对手，何况是初出茅庐的薇。
几杆下来，薇被炎完胜，他启开两瓶酒放在桌子上，拿起其中一瓶一仰头干了半瓶，然后对薇说“来，这儿有一瓶半，该你了。”
这个时候炎过来对朋友说“今天她不适合喝酒，我替她喝了。”
夏坏坏的笑了笑，因为他早猜到他会来帮他，“你替她喝可以，不过你喝就得喝三瓶。”
“没问题，三瓶就三瓶。”
那边炎拿起酒瓶就开始喝，这边夏悄悄的附在薇的耳朵上对她说“看来我朋友对你还挺上心的。”
薇当然知道，其实身边的同事们都知道。她脸上微微的开始发烫，这些都被他们看出来了。
结果那天炎喝的烂醉，在台球厅里他狂对薇表白。
他说“薇，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生”，他说“薇，我们要一直一直这样好好的”，他说“薇，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喜欢一个人是咋样的一种感觉。”
到了后边，他便直接抱着她开始哭泣，薇也不推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她也喜欢他啊，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就那样在微弱的灯光下抱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