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村是附近刘家村中分出来的一个小村落,里面的人大多都姓刘,多少都沾点亲带点故,像杨仁新这种外姓人少之又少。既然是在这段路上捡到的女婴,杨仁新猜想她理应姓刘,虽然被抛弃了,但只要她还姓刘,就还是这块土地的孩子。 那到底叫什么名字好呢?杨仁新想了又想。 “慧眼识真相,双手泽万民,就叫刘慧吧。希望你以后可以继承我的衣钵,用双眼看清人们身体的呼救,用双手帮助他们走的更远。” 刘慧不负杨仁新所望,从喝奶开始就听着杨仁新给她念叨医,从会说话开始,除了“爷爷”,说的最流利的就是那些草药名,说起来滔滔不绝,不带一点结巴,从记事开始就跟着杨仁新学习抓药方。这些学的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村民看见都要笑这小姑娘将来肯定比那两个师兄师姐有出息。 刘强不是杨仁新名义上的大弟子,但他是现存三个学徒中最大的,就称自己为大师兄。刘强看着刘慧从襁褓里长到整天跟在杨仁新身后的跟屁虫,心里只觉得这小幺可爱,并不会因为村民们的一句戏言就摇身一变成钮祜禄强来争风吃醋。 刘强在这段记忆碎片里有几个片段,都不过是陪着刘慧玩耍,跟着杨仁新学习。程时安觉得杨仁新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第二个学徒,从记忆来看,杨仁新确实更偏爱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孙女。人心总会有偏移,程时安了解,但这偏移的有点太过,至少刘强还有点存在的痕迹,而那个二徒弟就像是仇人一样被抹去了痕迹,程时安和宋今在记忆里并没有见到她。 事情的转折在刘强出事那天。程时安和宋今明显感觉到杨仁新的天都快塌下来了,毕竟刘强是杨仁新从那么小一个萝卜头开始带,一直坚持到现在刚过不惑之年,杨仁新甚至还亲自主持过大徒弟的婚宴。这么一个继承人就这样离开了。 杨仁新赶忙打听着消息,他虽然有些老了,但一直是健步如飞。现在的他却躬着有些微弯的背,在刘慧的掺扶下赶过去。 刘强是淹死的,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浮肿了,杨仁新赶到的时候刘强的妻子和女儿还在旁边哭喊着让刘强不能扔下她们娘俩就走了。看见杨仁新来了,刘强的妻子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连跪带爬地到了杨仁新跟前。 “杨医师,杨医师。您是阿强的师父,肯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他和我说他是去看病的,他让我等他回来的。求您了,求您了,求您……” 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弱了下去。是啊,谁都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呢?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希望罢了。现在希望破灭,她再也撑不住了,直接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正是因为刘强妻子的那番话,众人才得知刘强在死前是赶去给富金村的一户人家看病,因为路途有些遥远,来回一趟要三四天的路程,在刘强死后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还是有过路的人想来讨口水喝,才发现塘里有具浮尸。 而后来经查明才知道那户人家的男人竟是凶手。原因是他的父亲生病,他坚信偏方比医生开的药更有效果,但那种药草难得,还是找医生开更方便。刘强一看那偏方不对,还可能加重病人的病情,当然是不愿意的。男人因此觉得刘强只不过是想开一幅更贵的方子来诓他,就想赶刘强走。但刘强从小在杨仁新的教导下耳濡目染,要以病人为主,以病人生命为先,刘强见那男人的父亲情况紧急,必须赶紧用药,于是怎么都不肯走,拼命劝说着男人要接下药方,没钱可以先欠着,以后再还。 男人本来就生气,刘强这样纠缠不休,他更是恼怒,两人一来二去发生了些肢体冲突就打了起来,男人一棍把刘强给敲晕了。 但刘强脑袋渗了血,男人摸到了血,一下就被吓懵了,甚至忘记了探探刘强还有没有呼吸,就以为人已经被自己打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刘强扔到了离富金村远一些的路边野塘。 这件事对杨仁新的打击非常大,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郁郁寡欢了几天。这几天的记忆一晃而过,之后杨仁新突然摔了眼前的碗,一碗米粥撒了一地。 “她说她不学了?那就让她滚远点,以后都不要来见我!”杨仁新本来这几天就伤心,此时动了怒气,猛地咳嗽起来。刘慧此时才十一岁,被这场景吓得不敢动弹。 在这之后杨仁新的徒弟只有刘慧一个人。刘慧知道自己师兄师姐都离开对杨仁新打击之大,自己也只能继续努力地学习,并且尽好自己孙女的义务,只身撑起这片天,至少让杨仁新不要倒下。 这些杨仁新都看在眼里,但那打击还是太大了,让杨仁新迅速衰老。杨仁新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弱,趁着这几年尽量把自己的所学所知都教给刘慧,至少自己死后还有这份传承,自己也死而无憾了。 就在杨仁新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回光返照的时候打算给刘慧上那最后一课。杨仁新眷恋地环
视了一周自己生存了几十年的破烂小屋,虽然这几十年他收的看诊费不算贵,还尽量把价压到最低,但几十年加上刘慧的诊断费用已经足够买一个更大的屋子或者是添置一些新的家具,至少让这个房子看起来不是这么简陋。但杨仁新还是选择把钱捐给了一些家庭贫苦的人,至少可以让他们吃饱穿暖,自己也经常无偿给这些人看病。 杨仁新难得的泡了杯茶,还给了自己的小孙女倒上一杯,不过他还是见自己的小孙女愁眉苦脸,正想开口安慰一声。 谁知此时的门被撞了开来,来人人高马大的,那人杨仁新认识,人如其名,名叫刘壮。 门被撞开,狠狠地打在墙上,撞下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刘慧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刘壮,赶紧迎了上去。 “壮叔,小楠他……” 刘慧的声音戛然而止。 杨仁新被刘慧挡住了视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了刘慧倒地,刘壮手上的血迹,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六年前刘强的尸体又浮现在他面前,可现在又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总是闭眼就能想到刘强浮肿的样子,现在那样子上又多了一层重影,少女咧着嘴,露着那颗小虎牙对着她笑。 他们终究都是不在了。可为什么呢? 杨仁新想不明白。 他这一生都在这座大山里,有治不完的病,看不完的病人,有时甚至时拖着病体来往于两村之间。他从来没有想过大富大贵,只是想能帮助这大千世界里的一隅人群。可是为什么他的孩子们都先离他而去,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杨仁新呆滞地摇着头,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胸前的衣襟被血染红,他在刘壮震惊的目光中倒地离世。 …… 宋今杀死了引子,记忆碎片全部涌出。两人看完了记忆碎片之后离开了那个劫,程时安以为自己会回到自己和秦念看星星的那个夜晚。看着眼前和劫里如出一辙的情景,程时安和宋今皱紧了眉。 “怎么回事?”宋今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怪事。 程时安也不明缘由,还没来得及思考,一道白光亮起,两人又被拉进了记忆里。 …… 少女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真的要走吗?为什么啊?” 眼前这个少女口中的姐姐比少女高出许多,她摸了摸少女的头:“中医治不了我妈妈的病,我考上了医学院,我要去学西医。” “为什么?爷爷前几天还夸你学的很好,怎么会没有你治不好的病?” 那个姐姐眼里的光暗了暗:“小慧,你还太小了,不懂。” 程时安心里一震。这是刘慧的记忆?他们到了刘慧的劫里? 刘慧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姐姐现在走了爷爷会很伤心。她抓住姐姐的手,再次恳求:“姐姐,刘强叔叔刚刚走了,你现在又要走,爷爷会很伤心的。” 那个姐姐的眼神充满不舍,眼里的水光又泛满着决绝。 “别走,好不好?”刘慧没有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恳求,希望师姐可以留下。 “我早就计划要走了,本来就想要这几天和师父说。祸不单行,我这几天必须要走了,不然会被退学。” 刘慧拉不住姐姐,只能就这样看着她走了。和刘慧想的一样,杨仁新大受打击,直接将姐姐赶了出去,让她永远别再回来见他。杨仁新从此身体状况日益下降,刘慧只能更加勤奋,让爷爷开心一点,到了十六岁之后,大部分事都是刘慧来做了。 …… 记忆中断。程时安和宋今惊醒过来,看来真的是进了刘慧的劫里。 人群朝两人涌来,程时安看面孔都很熟悉,在另一个劫里,他们都被程时安杀了个干净。 但这个劫显然是个完好的劫,人数还是比较庞大。程时安和宋今两人现在没有定身符,但身上也没有也没有伤口了,两人活动筋骨,打算再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