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赖在天上不肯下来的雪终于姗姗而至。苏黎猜想它们肯定也像他一样,天空的怀抱太过温暖,就像宁老板的怀抱一样,才不要下到地面上来,那啥,就像下凡一样。
嗯……不过天上的仙人肯定也不如宁老板好看,还是下凡好了,不是有句话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嘛。
苏黎跪在椅子上,趴在窗前,在冰凉的玻璃上哈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画。一边画,他的脑回路就一边转着奇奇怪怪的弯儿,等转到了外太空,他的画也画完了。一个q版的宁老板,穿着戏服,又小又可爱,还有点儿婴儿肥。还嗔怒着拿手指指着苏黎,旁边写着一行字:
你还不快到我碗里来!
苏黎看得直乐呵,但转念一想,现在见不着真人,又怅然了起来。乐天派的苏中二君,极为罕见的一连叹了三声气,支着下巴望着玻璃上的画,暗自想:宁老板会不会也在想他呢?
正想着,一个脑袋忽然凑上来,“咦?表哥你在干啥呀?”
“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个,”苏黎老气横秋的瞥了仅有六岁的表妹一眼,一手放在她头上,一手捋了捋根本就不曾长过的胡须,“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切——”表妹鄙视了他一下,一矮身,迈着小短腿一下就跑了。
“哎,我话没说完呢!”苏黎想追,但小家伙跑得太快,又不知跑哪里去了。便只好摇头喟叹,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就那么没耐心呢。
喟叹了一会儿,苏妈妈过来喊他去厨房帮忙了。苏黎出生在一个南方小城,过年也不像北方一样吃饺子,就是包些馄饨什么的。从小到大苏黎都是很乐意帮忙的,只是他的技艺实在太高超,非常人所能理解。为了大家不至于吃一堆不明生物,一般苏黎就是厨房的谢绝往来户。只是今年人手紧,所以苏妈妈不得不喊儿子去帮忙了。
苏黎欣然应允,摩拳擦掌,他大展身手的时刻又到了。
其实说到底,苏黎之所以去北方上大学,就是为了看雪。南方的雪总下的不利落,又潮湿,根本堆不起来。于是对北方的雪心生向往的他,拖着行李轰轰烈烈的去了北方。也许这是他一生中最明智的一个决定,因为——北方有佳人。
又开小差了……苏黎摇摇脑袋,回来的这几天老是时不时想起宁老板,血槽都快空了。
摇头的瞬间,一根沾着面粉的手指直直地戳上苏黎的脑门,“你又在想什么呢?看看你,馅儿都掉了!”
“妈,你轻点!我就是被你这么戳笨的!”苏黎愤而反抗,捂着额头看着他妈。
苏妈妈眉毛一挑,“啥?你终于承认你笨了?”
“还不都是你跟老爸的种……”
“都跟你说了你是打酱油送的。”苏妈妈一边麻利的干活,一边纠正。
“你上次还说我是快递来的!”苏黎极力辩驳,不带这样的不靠谱的。
“啊,哪家快递来着?”
“顺风。”
“对啊,打顺风车来的快递。”苏妈妈一拍额头,想起来了。
正好路过的苏爸爸听到了,停下来说道:“哎你别闹了,说不定儿子是想女朋友了呢。”
“爸你咋知道?!”苏黎一下子站了起来。
“呃……这个……我原来也不知道……”苏爸爸挠了挠头发,笑得憨憨的。
没救了,这对父母真的没救了啊!苏黎深感无力,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所以苏黎一直觉得自个儿成长得挺正常的。要是他长成谢非那样,才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但其实苏家这一以贯之的乐天和二,一开始也不那么严重。就是苏爸苏妈没结婚那会儿,出去旅游,正好碰上大巴出事,车上很多人都死了,两人算是命大,捡了一条命。
嘛,反正是赚了,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呗。活着多不容易啊。
但是儿子谈恋爱这事儿还是得过问一下,苏爸苏妈也不是那么不着调的父母。可是苏黎却捂着不肯明说,他是不介意说出来的,但今儿个有亲戚在,大过年的,重磅消息还是得挑个好时机。为了跟宁老板长长久久,这事儿可不能办砸了。而且他现在才大一,也不急。
苏爸苏妈也不急,问了几句便没再问。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过晚饭之后,苏黎左思右想,还是壮着胆子去找他爸妈谈话。倒不是为了坦白,就是想告个假,回一趟去陪宁老板。苏黎其实一直留意着呢,宁老板虽然不说什么,但那天送他上车的时候,脸冻的像寒冰一样。苏黎在宁寒身边的这些日子,从未见到过他的任何一个家人,连亲戚也没见过一个,只有一个柏叔,勉强算半个长辈吧。
那过年呢,宁老板一定孤零零一个人。
顾霄和罗卿也不可能天天去看他,别人家都团圆着,就宁老板一个人独守空房,苏黎想想都心酸。
宁老板去国外的那段日子,柏叔偶然提起过,他出国,似乎是为了处理跟他爸爸有关的事。苏黎是不知道宁家的家事,因为所有人好像都对此讳莫如深,尤其是宁寒面前,连柏叔也不太提起。
但是,苏黎想,不论发生过什么事,最后宁老板只剩孤身一人,肯定,肯定很伤心,很难过。
苏黎不懂那种心情,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尽管宁老板不在的时候他也同样伤心,但想来两种感情也是不一样的,痛的程度也完全不一样。
所以苏黎想回去,今天赶不过去,那就明天。
而与此同时,苏家院墙外的拐角处,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阴影里,路上的车胎痕迹还很明显,应该是刚来。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西装男人率先从副驾驶座上走了下来,然后利索的撑起一把伞,打开后座车门。
第二个走下车的人穿着呢子大衣,领子上有一圈柔软的毛皮,看上去挺暖的,但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好似比这寒冬腊月还要冷。一抬头,看那面容,正是宁寒。
雪下得很小,刚一触到伞面就化了,撑伞的阿闲建议道:“少爷,外头冷,少爷你一到这种天气就容易身体不好,干脆直接把苏少爷带回去吧。”
身体不好那是以前在道上拼杀的时候落下的旧疾,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骨头关节处有些酸痛,主要是腿和手腕。以前的宁寒总是一身伤,顾霄和罗卿在学校上课的时候,看着他空空的桌椅,心里的滋味总是不好受。所以后来,反正没什么志向的顾霄去学了医,年少时总是单纯的,以为这就可以让宁寒不那么痛了。可是不光旧疾难以根治,光是宁寒心里的那些病痛,就已经是无药可解。
所幸,后来挖掘到了苏黎这棵人形灵药。
宁寒摇摇头,脸依旧冷着,但心里知道阿闲也是担心他,便说:“既然过年,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住着吧,这本来也没什么。我把他叫出来见一面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