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彩云怀孕的消息后,全家都高兴坏了。爸妈一边忙着在香堂烧香祈福,望孩儿平安降生,另一方面吩咐府里下人务必打起精神,小心伺候大少奶奶。卉娘收了她所有的刀剑武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彩云成日只能待在屋中看写字,做些女工针织,虽有些无聊,但望着日渐大起来的肚子,感受着小家伙时不时的胎动,亦是欣喜。她曾对我说过有个世外奇人赠予了她一件金丝软甲,若怀有身孕,穿上可保胎儿无恙。于是日日穿着,果然等来了孩子平安降生的那一天。
十一月初六,我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小家伙叽叽哇哇哭得很大声,蒋氏把他抱给我看,我内心一阵感动。与彩云结婚整整十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搁谁怀里不心疼?连忙抱着去给爸妈瞧瞧,他们终于见到期盼已久的孙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小娃子跟廷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个机灵聪明的。呵呵……你们赶紧给起个名字,好给老太太报喜讯去。”妈提醒道。
按杨氏家谱规定,这一辈孩儿的名里都是个带竖心的字。我写了好几个备选,拿给父亲看,他皆不满意,总说孩子是长子长孙,一定得引经据典,既要好听好记,还得寓意深刻。爸爸学问高深,尽选一些生僻字,直让我连连摇头。父子俩讨论来,商量去,差点没吵起来。
“儿子,咱们如此争来争去,孙儿名字始终定不下来,可不是好玩的。不如这样,咱们今晚都回去再好好想想,各出一字,回头当众评议。”爸爸对我道。
既然老爷子这么认真,那就想吧。彩云因生产占着东厢房,所以我一直一个人在西厢房里住着。夜里,在纸上写了个竖心,旁边填个什么好呢?想了好久总觉得不满意。第二日起床一看,纸上不知谁在竖心旁填了个“真”,是为“慎”字。哎呀,妙哉妙哉,“慎”,谨也、诚也,德之守也。希望孩儿不仅学问好,做人也是慎言慎行,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我高兴地拿着纸去问彩云:“夫人,这字儿是你写的吗?”
“什么字呀?”彩云躺在床上,一脸疑问。
“老爷让我给孩儿取名,我昨儿夜里在纸上只写了个竖心,今早起来一看右边填上了一个‘真’字,可是你写的?”
“我自生产后,都未出过这个房门,怎会过去西屋写字?”彩云道。
不是夫人写的?那会是谁?我想去找七喜问问,昨儿夜里都有谁还进过西厢房。他屋里没人,我瞥眼见他桌上搁着一张字条,上面有一首打油诗:
朱提(猪蹄)香,马长(肠)肥,丝(思)念加(佳)人不能妹(寐);
□□(笤帚)短,犁八(耙)长,夜夜梦中把一(伊)旺(望)。
好家伙,就这么短短两句,错别字占了一半,“短”字前面还画了把笤帚,估计是“笤帚”二字太难不会写,只能以画代字了。我拿着字条噗嗤笑出了声,七喜哥这是要向谁示爱吗?就这笔,还敢写诗,我也是服气。正笑着,七喜从外面回来,一见我拿着字条,顿时惊得魂魄乱飞,眼睛睁得通圆,紧张地语无伦次道:“哎呦喂,大少爷,您您您您怎么来了?”
“七喜哥,这诗是你写的?”我笑着问他。
“我??我我,乱写的。”七喜红着脸,不好意思道。
“到底是哪家姑娘让我们七喜哥夜夜不忘呀?”
“是……是……”七喜十分羞涩,用手指了指隔壁。隔壁是卉娘的房间,原来七喜哥喜欢卉娘。
“哦,七喜哥,这诗中全是错字儿,要是让卉娘瞧见,知你如此不通墨,不把你打一顿就算好了,岂会理你?赶紧拿纸笔来,我给你改改。”
“哎!多谢大少爷。”七喜忙拿来纸笔递予我。原想重新给他改一首,但若卉娘一看就知不是他自己写的,则心不诚。罢了,就给他错字儿改过来吧。
“七喜哥,昨儿夜里有谁进过我那西屋吗?”
“我亥时三刻进去给您灭了火烛,应该无人再进了。”
“那便是奇了,我有张字条搁在桌上,只写了半边,今儿一早不知是谁把另半边给填了。”
“不是我,不是我写的。”七喜忙摇了摇手。
“知道不是你写的。”
七喜不会几个大字,怎么可能是他写的。蒋丫头和卉娘倒是会写字,但她们都在东屋伺候彩云和孩子,不可能会来我屋。难道是爸妈?廷历?廷宣?那更不可能啊。既成悬案,索性暂且不管了。
我将纸条拿去正房,刚进屋,爸爸便道:“你来得正好,我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一个好字,可做孙儿的名,你看看。”接过爸爸手里的纸一看,也是个“慎”字。哎呀,这下可好,意见一致,我的儿终于有名儿了。
我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彩云,她也很高兴。“哎,夫人可知七喜哥对卉娘有意?”我问彩云。
“我早就看出来了。七喜的浑家几年前病故了,也没留下一子半女。卉娘在家中最是老实能干,虽说是个老姑娘了,模样也还算周正,谁人不爱?” “那夫人何不禀了太太,遂了七喜哥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