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时灿暄想起什么，抬起头看着他，“你来的时候给你看的工作房间是什么样的？”
尹煜佑在周围看了看，最后指着一个打开门的宿舍，“比这些宿舍稍微大一点？或者是其实差不多，不过你说这个干嘛？”
灿灿皱住眉，“果然你也是这样，我们几乎都是。我也是被主管带着亲自签约的，他们当时带我看的工作间也是随便从主播里挑了一个展示的，那时候看着跟现在的宿舍差不多大，结果……”
他抬起头，神色不悦，“其实那是粉丝量到一百万才有的待遇，没有那个粉丝量的话直播的地方只是个跟厕所差不多大的小房间，就连五十万粉丝的主播都好不到哪儿去，最多再多几平米。”
尹煜佑点了点头，他没少跟宿舍里的那帮亲儿子蹭各种游戏，这里既然像升级游戏，那么最开始的一切肯定都是最差的，原始装备简陋是这类游戏的基操，至于庞绅勋给他看的那些大概是等级升高之后的环境，为了吸引签约嘛，这倒是能理解。不过时灿暄话里的另一个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主管亲自带着签约的人和别的人有什么区别吗？”他问。
时灿暄沉吟了几秒，他将手插回兜里，把脸又往下埋了埋，金灿灿的睫毛垂覆，看起来很难过，“主管亲自出马负责搞定的都是有一定潜力的人，就像被厉害的猎手盯上的猎物，下场往往不会太好。”
尹煜佑挑了挑眉，这么说，自己是“有潜力的人”？
他疑惑地看着时灿暄，“我对一下你给出来的信息哈，猎物是我们这些主播，或者说是新来的主播，那猎手是……？”
时灿暄没回答，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尹煜佑，又将目光移到他头上的帽子，“你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红帽子的身份会保护你。”
又扯回这个问题了……尹煜佑垂在身侧的手抠着指甲，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把这个话题岔开，他感觉刚开始就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经常玩的游戏里主角说过这么一句话：有时候为了活命，我们需要有选择的倾听别人传递给自己的消息，有一些杀意是伪装成完全善意的模样靠近的，为了活下去，请你以愚者的模样，做一个聪明的人。
于是他把话题岔开了：“那个什么，也就是说我们这些新签的主播，粉丝量没到一百万的话直播的房间都跟厕所一样小，这听起来怎么有点像监狱？想想就压抑，心态差点的待在里面会崩溃的吧？”
时灿暄金色的眼睫闭合成一把完美的扇子，折射着堪比阳光的色泽，但是他的语气却充满了悲伤，“很多人待在里面被逼出了抑郁症，容易受环境影响的人很难在这里活下去，除非背后有人保护。”
尹煜佑笑着，将自己的胸口拍得啪啪响，“幸好我属铁的！”
时灿暄疑惑地扭过头，头上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尹煜佑笑着说：“别人都喊我铁人，除了睡眠不太好，环境适应能力堪比超弹力的橡皮筋。”
时灿暄闻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最好是这样，在这里，你只需要记住专注自己的事就好，别管他人的瓦上霜。”
尹煜佑停下脚步，诡异地看着他，“那你现在这是……？”
时灿暄的耳朵唰地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把脸再次往衣服领子里埋了埋，“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想看看浴室吗？我告诉你浴室的位置。”
他不想说，尹煜佑就尊重他不追问，“好啊，你带路吧，我未来不至于跟只苍蝇似的在这里乱闯，谢了哈！”
灿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感谢他的理解，他快步走进电梯里，“没什么，照顾你这样的新人是我早就应该做的事。”
早就应该？尹煜佑看着摁电梯按钮的他，将这个疑惑埋在心里，没问出口。
叮——电梯到达一楼，两个人来到公共浴室，浴室是一个大间，刚进门是一个公共的窄小区域，有凳子，可以换鞋子。两边一半是男浴，一半是女浴，浴室门上遮着半拉帘子，帘子上写着男女，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遮掩。
尹煜佑感到震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浴室连门都不给装一个？
他走进男生那边，里面是两间式的，外间有一些柜子，柜子上的锁几乎都是坏的，里面可以塞衣服，不过很脏，最好自己拿个塑料袋过来。进淋浴房的位置和拉着帘子的门错开了，倒不用担心被对面的女孩子们看光。 灿灿：“女生那边也是这种布局。”害怕尹煜佑误会什么，他不落隙地接口解释，“我们不直播的时候会聚在一起随便聊，就是这么知道的。原来外间是有门的，但是经常被弄坏，公司觉得总是维修太烦了，还浪费钱，就干脆不装门了。”
“主管说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里该进哪里不该进都清楚，要是进错浴室被揍了可不归公司负责，要怪就怪自己不长眼睛。”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上了笑意，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很有趣的场面，天使笑起来的时候，哪怕只能看到他的那双眼睛，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得明媚一分，尹煜佑心里感觉暖暖的。
因为快到傍晚了，所以已经有人进来洗澡了，他们两个人穿着衣服往浴室里走，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大家各自忙碌，倒也没人在意他们。里间有很多像迷你路灯一样的大淋浴头，旁边焊接着架子，可以放东西。尹煜佑拧开开关，花洒没反应，灿灿掏出一张蓝色的卡往下面的槽里一插，水才哗哗流了出来。
“在厕所那边也是，你看到了吧？厕所里有洗手池，也可以插卡，不插卡的话没水。”
尹煜佑点了点头，虽然厕所的味道臭得跟屎壳郎攻占了人类世界一样，但他当时还是出于人类爱好奇的天性往里面看了一眼，厕所从外面看很大，有隔间，里面是厕所外面是洗手的地方，有一长排水龙头，当时有人正在里面洗脸刷牙。
想起那个画面他忍不住闭紧了嘴，这样子刷牙会不会刷得满嘴屎味？但是想到环境恶劣，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大学的时候也常有不冲厕所搞得整个楼道臭烘烘的野驴，这种人口素质水平高下立见的地方估计就更……难以入目了。
他已经想到了，自己不出两个礼拜就会被淬炼出一颗铁打的心脏，看什么都如同过眼浮云，再脏的厕所都撼动不了他原本脆弱的五脏六腑一丁点。
灿灿把卡取出来，递给尹煜佑看，“这就是公司内部通用的卡，用它可以去吃饭，在超市买东西，交水电网费什么的，反正在公司里需要花钱的地方都要用这张卡。没有卡的话除非你不住公司，不然生活上就会很不方便，因为公司内部不能用手机支付，虽然这是变相的强买强卖，但我们想干就得接受规则。”
尹煜佑翻看着写着帝盛娱乐四个字的卡片，“可是吃饭不是免费吗？”
灿灿点了点头，将他递回来的卡片揣回兜里，“吃饭不花钱，但是得刷一下记录打饭的次数，因为每餐每个人限领一次，多刷机器会报警。”
尹煜佑头上无语地流下一排黑线，“吃不饱怎么办？去超市买？”
灿灿撇了撇嘴，看表情，吐槽得有些脏，“食堂和超市其实是一起的，食堂赚不到的钱，公司用超市捞。”
尹煜佑的嘴角狠狠一抽：“奸商！”
灿灿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看样子似乎是被敲诈习惯了，他往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走吧，带你去登记，很多东西需要在宿管那里办，你是今天签的？”
尹煜佑点了点头，“下午刚签。”
灿灿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住宿的问题和设备的问题全都在今天之内解决了比较好，不然你明天会碰到一堆事，堆在一起很麻烦。”
宿管也住在一楼，但是离得比较远，两个人无言地走在楼道里，尹煜佑躁动的说话神经绷不住，又开始找话题，“我们宿舍里一共多少个人啊，我瞧着挺多的。”
灿灿抬起头，似乎是在心数，只过了几秒就答道：“七十个左右，最近走了几个主播，我还没来得及清点最新的人数。”
他看着尹煜佑，“既然签约了，你要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七十多个这不算多的，有的宿舍住了一百多个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住下的，我们寝室其实情况算很好的了。”
尹煜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面前这个可怜的孩子是被环境PUA得有多狠，才会觉得一个三十平方都没有的屋子里住五十个以上的人这不算少？
那都不是宿舍，叫仓，货真价实的人材仓。
不等他将吐槽说出口，时灿暄就仿佛看懂了他的心思般，说道：“可能你觉得我的认知有问题，但是在帝盛，一个宿舍七十个人确实很奢侈了。我们还好，宿舍也不在厕所对面，很多人不冲厕所，打扫卫生的两天才来一次，住厕所对面的宿舍经常臭烘烘的，那个宿舍被熏得晚上得戴口罩才能睡觉。”他看着尹煜佑，“因为我们的门不隔音，气味自然也隔不了，你弄个香薰什么的会比较好，住的人多了难免有各种味道，刚来的人都会不适应。”
宿管室还有几步之遥，时灿暄却突然停下了，他站在尹煜佑和宿管室之间，身着一身黑衣，看不清脸，像一位不含人类感情的冷漠拦路人，“还有一点，这里很乱，不管男女卖|淫的人都有很多，因为不这样就活不下去，靠这种手段升级合同或者博流量的也有。在这里，你能看到各种肮脏还没下限的事，所以必须学会收起善心，对周围淫|乱的现象习以为常，当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