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仪式轰轰烈烈,但是行军打仗却依旧要小心行事。
张郁青道:“凿空西域,风兄有何良策?”
王霁云道:“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 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毡)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自持与汉隔绝, 道里又远,我军奔袭,必有所得。”
风过庭道:“西域分以图伦碛为界,分为南路和北路。图伦碛乃万里沙漠,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夜则妖魑举火,灿若繁星;昼则劣风拥沙,散如时雨。若欲两路并进,不可得也!南路皆小城邦国,可安缉之。若破北路,则南路皆降。这北路以龟兹的大国,过谓干道为乌孙,过铁门山为匈奴僮仆都尉。龟兹一直在乌孙和匈奴之间摇摆。我军联乌孙,破僮仆都尉,则龟兹必投我大匜朝。坚守铁门关则,北路可定!”
张郁青道:“所见略同。不过,这第一步须先破马鬃山右犁汙王,进军星星峡。一来护佑敦煌,勿失退路。二来虚张声势,做出直扑西漠的姿态。则伊吾王、蒲类王、蒲阴王三部不敢稍动。”
风过庭喜道:“如此,则僮仆都尉仅有右谷蠡王一路援军。不过即使如此,白龙堆、三龙沙皆险地,我大军西进缓慢,僮仆都尉亦有准备啊!”
张郁青道:“没有大军,止有三十六骑的使团,使者团十二峰骆驼、十头骡子,五十匹马,以及十辆大车。商队则是三倍数量,皆已经备足。”
风过庭愣住了。
张郁青道:“两万兵力守河西尚足,出征西域却不可行,钱粮捉襟见肘,唯有出奇制胜。楼兰数次反覆而不诛,无所惩艾,西域诸邦轻视夏人。楼兰王易近人,今诚得勇士,乘强匜之威,凌无义之匈奴,制其死命,责以其过,若曹刿之胁齐桓公,推锋折锐,穹庐扰乱,上下相遁,因以轻锐随其后。诸邦必交臂不敢格,大匜朝之威复震西域。”
风过庭大笑道:“哈哈!壮哉!如此方不负我长啸门青云之志也!”
张郁青命李忠率六郡良家子镇守河西四郡,李忠率属五千国休屠、骑出阳关、王霁云率辉渠部
河仓城,又称大方盘城,乃是一座土坞堡,位于籍端水(冥水)南岸的凹地,东南距敦煌城一百二十里,西距玉门关三十里。河仓城是敦煌郡的粮食军资囤积仓城,常作为使节团和大军西出玉门前,补充干粮、衣甲的最后一站。西有大湖,东有沼泽,南北有高出城堡数丈的大戈壁怀抱,使得河仓城安全隐蔽,极难发现。戈壁滩建有十座烽燧,警惕地瞭望。
北宫钰则在城头弹奏,鹤啸九天箜篌:“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阳阿奏奇舞,京洛出名讴。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主称千金寿,宾奉万年酬。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这次深入西域,九死一生,每人人一套鱼鳞铁甲以及刀弩箭戟等精良武器。出玉门关要经过三垄沙、白龙堆等沙漠,昼暑夜寒,诸人夏衣、冬衣两套,白日大檐毡笠以防中暑,晚上须仪仗毡帽、毡帐、羊毛毯御寒。络鞮,其它糗糒、粟米、干菜、肉脯等物资,丝绸、瓷器、金器等,足足拉了十辆马车。
无风沙,天空深蓝,大地土黄色,戈壁焦黑乱石,星点灌木,时有泛白盐碱滩。长城绵延北部戈壁、沙丘、高台,时现烽燧。屯戍区则是阡陌农田,炊烟里闾,鸡鸣犬吠。
坞堡西西的大湖,水平如镜,蔚蓝透明,岸边长满芦苇、红柳、甘草。此刻结冰未化,湖边胡杨落叶,红柳蔫蔫。张郁青命士兵在湖边采摘大黄,此物清热泻下、健胃利胆。
张郁青手指远处,北宫钰正带一名红发少年而来,一个塞人模样的赖丹,一个红衣少年,是楼兰王在汉室的风流王子,因误闯宫门而下蚕室(无根门弟子。)
“这乌孙国情时势如何?”
北宫钰道:“此番匈奴出使诸国,定是笼络小国以破乌孙与大匜朝和亲之盟。”
张郁青问:“乌孙贵使,可是如此?”
那使者乃是一名红发少年,嘴唇龟裂,眼睛满是血丝,面孔晒得黝黑,汗水将沙子和盐粒凝固脸颊之上。他头戴皂巾,身穿右襟宽袖衣,足登长靴,背着红白相间褡裢,一身夏人的打扮。他有着乌孙人的碧眼,又有夏人的鼻子、黑发,显然是混血儿。
他腼腆一笑道:“北宫姐姐所言不差。”
北宫钰问:“你叫什么?”
“我叫万年,我是忘忧公主的次子。”他自褡裢之中取出红漆木盒,内有乌孙信物和解忧公主的亲笔信。
北宫钰抚摸着万年的头,笑道:“忘忧姐姐真是心大,竟是指派你横穿西域为使者。”
万年道:“国家内忧外患,自当为父王和母后分忧。”
张郁青问:“如今情势,你以为从何着手?”
万年毫不犹豫道:“先破楼兰,楼兰地处西域咽喉要道,无论前往轮台龟兹的北道,还是前往于阗、疏勒的南道,乃必经之地,欲定西域,先破楼兰!。”
“楼兰王安胡归贪财,对过往商贩课税甚重,近和匈奴联盟,不过贪图匈奴财货。只要将军予我珠宝自可说服之。”
张郁青道:“好!王霁云听令,本将任命你南路特使,旌以专赏,节以专杀!万年为副,隗纯为护军都尉,说服西域南路诸国。马赞率兵一万,遥相呼应。”
众人领诺。
一辆枣红色驷马轺车,万年稳准车舆中,头戴高冠,正襟危坐,手持一根八尺长杆,杆上三重红毦,牦牛尾迎风飘扬,彰显着使者身份。??马赞率军护送向楼兰国而去。
浅云公主即将出嫁,尽量拖延着时间。
阿难道:“公主,明日便是婚嫁的日子,还是梳妆吧!你还在等张郁青么?千里迢迢,山重水复,他又如何赶来。”
“我相信张大哥一定不会骗我。”
匈奴使团还在催促浅云登车,浅云却痴痴望着东方,她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轻声唱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忽然有人应声道:“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浅云回首头,只见人群之中一名绛红长袍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双目情意殷殷望着她,虽然遮着面,她也知道那是张郁青。
浅云双目热滚滚,却又嘴角微笑,爽利登车。黎长安也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