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微说完这话,原本是要走的,见谢翊情绪不对,她就是猜也该猜出来这是为何了,与其等着一个半大的小孩儿在这儿魂不守舍,自己吓自己,还不如她今日就趁着有机会赶紧说明白了。
从前顾知微向来是有话就往肚子里咽,结果平白耽误了多少事,此刻她一把坐在谢翊身侧,揉了揉他软乎的发顶,说话也格外温和:“翊儿是皇帝,本宫是太后,你我二人便是母子,即便往后我真出了宫,翊儿也永远是我的好孩子,咱们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何至于什么抛弃不抛弃?”
她说一句,谢翊的眼睛就亮上一分,顾知微又笑道:“更何况,翊儿乃一国之君呢,这皇宫哪怕是寻常人不能进,可若皇上有旨,网开一面,那咱们还不是说回来就回来,依照我这闲不住的性子,保不齐一个月就得折腾好几回呢!”
闻言,谢翊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噗嗤一声咧开了嘴,这回才算是开怀了。
自打顾知微南下回京,她事务繁忙,谢翊功课也重,鲜少再有母子二人对面而坐的时候,这回两人闲谈说话,气氛倒是格外的轻松舒服,内室的窗子都开着,外头桃树刚刚打了花苞,顺着日头望出去,便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谢翊沉默了片刻,又认真道:“母后,儿臣还小,不懂得什么男女之情,但母后亲自选的人,想必傅砚修也是不错的,若是有朝一日他欺负了母后,您只管差人来告诉儿臣,儿臣定要死死打他几十大板子,叫他长长记性!”
顾知微站起身来,一扭头就见小皇帝板着一张脸,像个小苦瓜似的,明明还没长过自己的腰这般高呢,就已经想着给自己出气打抱不平了,她只好连连点头,哭笑不得,被在门口憋笑的春彩给扶着走了。
今日这事都已大多定下,有皇上授意,这大理寺卿是加班加点的干活,把一众细枝末节调查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据,就是有些人想要反悔耍赖,那也是不能够。短短数日过去,罪召是下了一封又一封,有官职的都尽数被剥了朱砂帽,脱了官服,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流放的流放,罪责重一些的,就一应抄家斩首,其余家眷要么发配充军要么为奴为婢,一样样都是按照律法下来,有处可查,虽是快刀斩乱麻,但到底也没人敢站起来说什么。
早朝时,倒是也有不少人惦记着朝廷上的空位,他们瞧着这些要员高位眼红,且罪人都已落马,便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抑或找了些自己人,想趁乱塞进去算了。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小皇帝早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轻飘飘几句话就把这群人的心思都扔回去了,又敲打一通,只说在其位谋其事,若差事办得好,自然会有提升,但要是一心只有拉帮结派,那留在朝中也是大可不必。
有他这样的警告,果然刚冒出来的蠢蠢欲动都尽数收了回去,只等内外肃清完毕,新官上任,谢翊和顾知微一看,只觉得朝中焕然一新,叫人神清气爽。
这日江南刚传信过来,谢翊摆摆手,叫小太监一字一句念了,只说江南水患已除,动乱也渐渐停歇了,当地官员不敢懈怠,拨款重建,且大多都是掏的自己腰包,顾知微听到此处,原本还有些不信,接过那东西仔细一瞧,这才满意几分,想来是她自己去的一趟叫他们觉得后怕,近日应当是不敢再生事了。
“好,那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谢翊也微微颔首,正要退朝,却听门口一阵响动,似乎是什么人被拦在外头了。他轻咳一声,质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
小太监探出头来,颇为为难:“启禀皇上,是许将军身边的人,说是送来了急报,也不听通传,非要闯进来。”
许剑生?
听到此处,顾知微动作一顿,心中犹疑不定。
许剑生驻守边疆,刚平了玉川战事,这会儿最是应当焦头烂额之时,能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怕不是
谢翊也觉得不好,听那传信的在外头连连高呼,这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再低头一看殿内,果然诸多大臣都窃窃私语,低声议论起来了,若是再不叫这人上殿,还保不齐要被这群言官说出什么荒唐话来。
“罢了,殿前失仪这事儿稍后再论也不迟,”
谢翊刚一抬手,那士兵便急匆匆冲了进来,这人一身血衣,步子踉踉跄跄,一看就是这一路上也受了不少伤的,他见了谢翊和顾知微的面,嘴开了又合,终是泣不成声:“请皇上娘娘开恩,救救我家将军吧!”
“许将军可是出什么事了?”
一听这话,谢翊大惊失色,赶紧询问:“这请安的折子是有些时日没收着了,但不是因为路途遥远,前线战事吃紧的缘故吗?细细算来,现在玉川一带的局势也该稳定下来了,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按理说不该有所闪失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逼问,这士兵才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大邺这回派来的兵士都是一群不讲理的蛮人,他们拿下了玉川,胃口大开,就想把边境一线全都尽数吞了,短短几日之内,对其他几城大肆骚扰,闹得民众苦不堪言,咱们将军瞧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趁着大邺他们有一回退军,带着几万人马追了出去。”
顾知微一挑眉:“几万人马?那就更不该有事了。”
“若是按照以往,大邺出的那些小兵,自然不会有事,可坏就坏在这回将军大意,没有提前叫人去探查敌情,咱们的大军刚一出城,就被大邺那头埋伏,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几万人说没就没,谢翊当即拍案而起,大惊:“什么?怎会如此,那许将军呢,为何他自己不回来复命!”
“将军腹背受敌,也被包围起来,至今下落不明,我们也去找了,可,可茫茫黄沙,实在是看不见踪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