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晚上的八点五十五分,我和老李站在黄土路边,前方是一片黑乎乎的杂草,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栋长条形的黑色厂房楼。
当然,此刻,这些东西都被隐藏在黑暗中,我所能看见的,仅仅是手机光亮下,巴掌大的地儿。
老李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再次提醒我,说:“快开始了,别忘记我刚才告诉你的,记住你的人设。”
我道:“柔弱、胆小、拖后腿,以此衬托你的智慧和胆大。”
老李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很有慧根。”说话间,时间到了八点五十九分,老李清了清嗓子,端正了肩颈,点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瞬间,我俩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
老李熟练的开始打招呼:“老铁们晚上好,铛铛铛铛!猜猜我在哪儿?没错,就是我上一次跟大家提到过的废弃工厂,是我们这边著名的一个‘鬼厂’……”
镜头里,开的极大的美颜,让我和老李的脸,都变成了粉白皮,大眼睛、锥子脸,如同两个外星球来的ET。
这年头的审美,我真是闹不明白。
看着下面一大串刷帅气小哥哥的留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我已经不是当年在学校,叱咤球场的少年了,时下的年轻人,已经让我感到万分迷
惑。
老李继续直播,嘴里滔滔不绝,并且转动镜头:“……就是这里,大家看不见是吗?这里是荒郊,还没有路灯。我们唯一的光源就是两只手电筒……主播旁边,剔着平头的帅哥是谁?他是我的特邀嘉宾,也是我的好兄弟,大家可以叫他小凌子……小凌子?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小你妹的凌子,怎么跟个太监一样?
镜头切向我的瞬间,我立刻堆起尬笑,挥手:“大家好,我是小凌子。”
老李继续切镜头,嘴里巴拉巴拉的:“小凌子是个很害羞的男孩子,他今年多少岁?他和我一样,今年刚满十九,我们还在上大学,对……”
我跟在他身后,浑身鸡皮疙瘩直掉。
十九岁?上大学?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真是美颜一开,什么牛都敢吹啊。
说话间,老李在前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手电筒,我跟在他身后,两人如同刚到,开始‘探索’起这片区域。
老李:“……大家看,全是草,还有些乱石,这里很少有人来,小凌子,你怎么样?”
我冷着脸,捏着嗓子,柔柔弱弱的说出几个字:“我好害怕。” 说完,我感觉自己获得了某种奇特的成长。
老李丧心病狂的发挥他高超的演技:“别怕,哥罩你,跟在
我身后。”他一边跟粉丝解说,一边往前推进,我则尽心尽职的扮演着一个胆小、懵懂的十九岁大学生,弱弱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一惊一乍,显得极其蠢。
我想,如果哪天不在倒门这行干了,我可以去影视城,当群众演员,下一个影帝应该就是我了。
直播间,我们推进到了厂房楼下。
这楼之前已经被我们扫了一遍,原本已经没什么神秘感,但或许是时间和天色的原因,此刻再一次站在这栋厂房楼下时,我竟然真的觉得有些紧张。
老李也咕嘟咽了口唾液,深吸一口气,切换镜头给粉丝看厂房,嘴里解说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不过这厂房真的很大,你们看那些玻璃,全都碎了,像不像怪兽的眼睛?我还没进去,就觉得有些怕了,里面还有穿堂风吹出来,老铁们,能听见声音吗?”
屏幕上刷了一串,表示风太大,有杂音。
老李继续往里走,我全程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拖一下后腿,比如假装被绊倒摔一跤,比如故意大叫一声,说角落里有个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总之,为了衬托这里的恐怖,衬托老李的英勇无畏,我非常尽职的扮演着一个咋咋呼呼的配角。
“……这是一楼,没什么东西,地上全是纸……
快看这上面,红笔画的什么东西,是个鬼脸。”
“好,我们现在上二楼了。”
“这里有些废旧的家具……欢迎‘骑刀砍大马’,欢迎‘我爱663’,问主播:这里是什么地方?咳咳,给新来的老铁们讲解一下,这里是一处废旧厂房,是我们当地著名的一个‘鬼厂’。据说这里以前是一个工厂,生产建材涂料的。因为一些事故,死了十几个工人,从那以后,这地方就闹鬼。据说,只要太阳一落山,那些死去工人的鬼魂就会出来,像生前一样,在生产线上继续做工,非常吓人。我们今天直播,就是要探秘这所鬼厂,给大家揭开它的真面目。”
“是不是真的有鬼?主播不知道,主播今晚也是第一次来,大家一起来看哈。”
我不得不佩服老李的口才,一个人对着手机,可以噼里啪啦说到现在,他播的太起劲儿,都快忘记我的存在了。
此时,我对于直播的新鲜感也过去了,见老李一个人也播的挺起劲,便没有再继续的故意装傻出丑,只将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沉默的跟在他后面。
主要是太冷了,大冬天的,在荒郊野外的破房子里,到处都是穿堂风,冷的人鼻涕都要下来了
“主播后面酷酷的帅哥是谁?是主播的室友
,今年十九。另外一个帅哥……哪里还有帅哥,就我们两个。”说话间,老李回过头。
此时,我俩正在去往第三层的楼道上,老李在上楼,我在他后面,他一回头,便居高临下看着我,晃着手电筒,举着手机转,对粉丝说:“看,就我们两个,没有第三个人,大家不要故意吓我哦。那个网名叫‘在你身后’的,你太坏了。”老李笑嘻嘻的,示意我跟上。
直播间,我们上了第三层楼,这一层我有很深的印象,刚才来踩点时,这层的墙壁上,被泼了很多大红色的涂料。
由于时间原因,涂料已经变成了一种暗红色,仿佛是干涸的血迹,灯光一打,怪渗人的。
当时我还跟老李琢磨,这周围的涂料是怎么回事?厂子里的人撤离时,为什么要往墙壁上泼洒涂料?
虽说这地方传闻闹鬼,但我俩打心底里其实都不信,都是接受过大学教育的人,骨子里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
老李之所以敢干这种直播,也是源于他打心底里,就不相信鬼神。
然而,上到三楼厂房入口处时,前方的老李脚步却顿了一下,对着手机说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揣着的双手,下意识从衣兜里抽了出来,走上前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