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濬是不惯着孩子的,绷起脸说道:“我看好过的后生多了去了,个个就算没考状元、没考探花,少说也考了个解元,你不好好读备考,往后可别说我认识你。”
丘濬还开始举起了现成的例子,说什么你看看人家程敏政,你再看看你师兄罗玘。
哥儿听丘濬居然不讲武德地趁机鸡娃,立刻开始摇头晃脑念酸诗:“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他也算差不多读遍唐诗宋诗了,愣是不知道哥儿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这么一首诗来。
“少读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丘濬只能绷起脸告诫道。
一老一少闲聊着走出宫门,哥儿才和丘濬嘀咕起来,说觉得这个太子不太对劲,才那么小一点就有点战争狂热分子的苗头。
他这个临时工是不是要想办法跑路?
听人说有的衙门很爱请临时工干活,等出了什么事就直接找临时工顶锅。妙哇,这样一来当官的只要拿俸禄就好,活临时工干,锅临时工背,可谓是一事不劳二主!
丘濬道:“我不曾听说过这种情况。”
哥儿一点都不执着,直接改口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丘濬沉吟片刻,觉得哥儿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新鲜,像外官到了任地上,师爷什么的都是要自己掏钱请的,可不就是哥儿所说的“临时工”吗?
即使不提外官,许多达官贵人平时要干点什么也不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出了事就是“某某家人”(仆从)干的。
丘濬道:“你只要好好讲你的成语故事,谁会和你个小娃娃过不去?”
哥儿觉得老丘讲得挺有道理,他又没干啥亏心事,大不了就不进宫讲学了,能有多大问题?
他这讲了打仗,也没少讲打下来后治理起来有多难,算不得教唆太子盲目往好战分子发展!
哥儿不再纠结太子会不会长歪的事,继续和老丘掰扯起“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崽”这个话题,并表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要二月二一起做阁老饼才能好起来。
哥儿还卖力地游说他现在经过坚持不懈的锻炼,力气已经不小啦,一准可以成为揉面的一把好手,可以继承他老人家的毕生揉面学问。
丘濬看了眼哥儿那小胳膊小腿,对他这番豪言壮语深表怀疑。
还有,毕生揉面学问是什么玩意?!
你继承什么学问不好,继承揉面技巧?!
丘濬板起脸说道:“《论语》里‘樊迟请学稼’那一段怎么讲的?”
哥儿常年接受他大先生考核,一听丘濬给他出这种初级背诵理解题,他二话不说把整段话给丘濬背了一遍。
这段话讲的是樊迟向孔子请教怎么种庄稼,孔子说“我不如老农夫”;樊迟又向孔子请教怎么种蔬菜,孔子说“我不如老菜农。”
等樊迟一走,孔子就直摇头说:“这小子不行啊!(小人哉,樊须也!)”
按照孔子的意思,只要管理者能做到好礼、好义、好信,四方之民自然拖家带口来投奔你,哪里用自己去种地?
你一个可能要带着孔门学问去治理一方的人,不好好把学问给学牢固了,跑去学农家的人种庄稼种菜,不是舍本逐末是什么?
你这么喜欢研究种地那点事,怎么不去改投农家(诸子百家之一)门下呢?
连自己目前最该做的是什么都弄不清楚的人,远远称不上是君子,所以孔子失望地感慨了一句“小人哉”!
哥儿把整段话背完后就反应过来了,这老丘是在骂他只想学揉面不想学大学问,跟樊迟一样是个小人!
可恶,这些诡计多端的大人,出个题居然还挖坑!
哥儿哼哼唧唧地说道:“这揉面学问是您先学的,可见是您先当的小人!”
哥儿才不管丘濬答应不答应,单方面宣布二月二龙抬头这么好的日子,他们必须得组织一次集体做饼活动庆祝一下。
到时候可以把程敏政也叫上,好叫他们这俩旧知己能叙叙旧!
丘濬:“…………”
这“旧知己”听起来怎么怪里怪气的?
左右这小子都把丘家当自己家了,丘濬懒得和他掰扯,由着他自个儿组织这次集体活动去。
翌日一早,哥儿就跟程敏政说起丘家的集体做饼活动。
哥儿还跟李东阳表示,由于李兆先也一度是丘家图馆的常客,所以他这个当爹的也勉强获得家长陪同资格,想来可以一起来!
不过来了可是要干活的,不做饼也行,可以做点别的吃的!
李东阳道:“行,到时我也给你露一手。”他还倚着程敏政的肩膀,笑呵呵地给程敏政介绍,“这小子没别的爱好,唯独最爱那么一口吃的,什么都想尝尝看,要不你到时给他带一条你们家乡那边有名的‘臭鳜鱼’吧。”
程敏政乐道:“我以前用这菜来宴客,大家都跟我说‘有难处只管开口,能凑出来的我们都会凑一凑借给你’。”
臭鳜鱼好吃是好吃,可那味道真是哟,简直臭到了骨子里。而且就得要这么臭才正宗,臭味轻了的话就没那个味了!
哥儿没吃过臭鳜鱼,不过他是勇于尝试的好孩子,立刻积极地追问起程敏政那臭鳜鱼是怎么做的。
程敏政道:“有句诗叫‘桃花流水鳜鱼肥’,桃花盛开时鳜鱼躲了几个月的冬、养了几个月的膘,正是最肥美的时候。到那时才是吃鳜鱼的好时节,眼下却是没那么相宜。”
哪怕是臭鳜鱼,那也是要应季的时候腌制才能拥有最好的风味。瘦骨嶙峋的鳜鱼哪里腌得出那股独特的臭味来?
哥儿听了颇为失望,当即说以后自己要是将来能赶在桃花开时到程敏政老家去,一定要托他提前写封介绍信,好叫他能投奔老程家的人亲自学学怎么腌臭鳜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