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跟着他爹出门,一路都有点蔫答答的,毫无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活泼劲。
王华见了有些纳罕,不由问:“你小子怎么了?”
怎地跟他二哥聊了几句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下子蔫了下去!
哥儿唉声叹气:“我才六岁,还是个孩子,为什么不能像二哥那样一觉睡到天大亮!”
王华见哥儿一脸郁闷,也觉得让个六岁小子天天跟着起这么早有点为难小孩子,便伸手把人抱了起来说道:“趴我肩上再睡一会,实在起不来,爹帮你跟陛下说一说便是。”
世上本就没有让个六岁小孩每天起这么早进宫陪太子玩的道理(虽然他去翰林院读也差不多这么早)。
哥儿一下子被腾空抱起,接着小脑袋就正好舒舒服服地靠在了他爹的肩膀上。他愣了一下,伸手环抱住王华的脖子,感觉身上暖烘烘的,心里也暖烘烘的。
他可是有很多很多人喜欢的孩子,他也喜欢很多很多人。所以他要读很多很多,做很多很多事,永远不变成让他们失望的坏小孩。
王华抱着哥儿走到宫门口,李东阳见了便笑道:“哥儿没睡醒?”
哥儿也就趴在王华肩膀上补眠了一小会,听见李东阳的声音后就睁眼醒来了。他挣扎着下了地,表示自己今天依然精神奕奕。
事实上他夜里一般宵禁后就睡了,基本不会勉强自己挑灯夜战,睡得格外地早且格外香,睡眠算下来倒也还算充足。
只是人一旦去跟别人对比,就觉得别人的日子过得格外快活罢了!
他二哥,日子过得可真是太快活了!
哥儿暗搓搓怂恿他爹:“二哥是不是该去塾馆读了?”
目前王守俭在家也就跟王华读几本开蒙的,王华好歹是有过出任教职经验的人,自家儿子还是教得过来的。
王华说道:“过几年再去也不迟。”
走正常流程的话,小孩子都是像王守仁他们那样十一二岁再送去塾馆读,读个两三年便可以考生员出身去了。入了官学再打磨个三五年,正好十八到二十岁之间去应试,正式开始自己或短暂或漫长的科举人生。
在那之前不管是在家接受家教也好、去塾馆读也好,都随各家自己安排。
像杨廷和、李东阳他们这些十几岁就跑去考试(还考中了)的反而是异类。
李东阳乐道:“怎么?你自己读早,也想让你二哥早些读?”
哥儿道:“那当然的,读这么好的事,合该有福同享才是!”
对许多人来说,读机会确实很难得,算得上是“有福同享”。只不过对于不少小孩儿来说,读这种苦事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能算“有难同当”。
都和李东阳聊上了,哥儿就顺便把揣过来的《食在诗经》拿给李东阳,让他回翰林院后帮忙看看,给点修改意见。这可是他准备放进《饮食诗话》里去的新稿子!
李东阳来了兴致,接过哥儿带来的章,笑道:“成,一会我叫大伙都给你点意见。”
翰林院的日子本来就闲得慌,有哥儿的新作可以跟大伙讨论讨论,一会下朝后就不怕无聊了。
哥儿从前也没少参加这种小型学讨论会,听李东阳这么说立刻决定让金生一会跟他爹回翰林院去,帮他记录下李东阳他们的讨论内容,省得他都不知道大伙给了什么意见!
哪怕哥儿已经进宫给太子讲学好些天了,领着儿子走在早朝队伍里的王华依然十分引人注目。
王华是左右春坊的属官,太子出阁读以后说不准也算是太子老师之一。
可到时候就跟如今的讲经筵一样,你也是老师我也是老师,并不算特别稀罕,顶多只能说是于东宫而言有过师徒情分在。
哥儿这可不一样,别说是“小先生”这个名头了,光是这份从小玩到大的情谊就很不一般了。
越看越是恨自己没能生出个小神童来!
也不知这位小先生讲课讲得怎么样,要是他不仅自己是小神童,教起太子来还有模有样,凭本事坐实了“小先生”的玩笑叫法,那可就更不得了了。从古到今有几个六岁的太子老师?
对于有这么个翰林堆里长大的小神童去影响太子,不少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有一个亲近臣的太子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桩好事。
哥儿不知道众人心里的诸多感慨。
他跟着他爹进了午门,天边也只是泛起了一丝丝白亮,周围都还是黑黢黢的,只有早朝的灯火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