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感觉自己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 她悬在空中的手依然不自主地颤抖，长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这口气还未完全从口中吐完，黑暗再次将她笼罩起来。 秦念心里止不住地骂一句：“他妈的！” 渐渐黑暗如薄雾般散开，温和的阳光抚在她身上。 南方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明明十分温暖，将秦念的瞳孔蒙上一层温暖的金棕色，但秦念如今也没有心思感受这些。 秦念捶了一下自己身前的课桌，烦躁地趴下，把头深深埋进自己交叠的双臂中。 她细致地梳理刚刚发生的事。 她明明是在医院的小公园里散步，享受惬意的傍晚时光。但是她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醒来之后便是在教室里，坐在这个靠窗的座位上。 秦念的第一反应是：我要死了？ 秦念心中倒没什么波动，自从她确诊胃癌之后她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原以为这是大限将至时人们口中的走马灯，想让她再体会体会过往的人生。心里还念叨着真是阎王善心，让她这个将死之人还能摆脱病痛再活一瞬。 但在感恩之后，秦念惊奇地发现这所学校和自己的学校除了满天飞的卷子，没有哪一处是一样的，这个班师生的面孔秦念也不认识。 秦念彻底懵了。难道胃癌会伤脑子？或者其实我的胃长在脑子里？难怪是数学废狗，脑浆都用来消化食物了？ 秦念还是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大脑不至于在这么低级的地方犯错，这又不是导数可导。但听到这些同学精准地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秦念只觉得毛骨悚然。 秦念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地一下炸开似的，“炸”得她耳鸣不断。她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掌心起了一层薄汗，身体竟快于脑子冲下了教学楼。 可这学校比秦念想象中要大，她几乎绕了半个校园才找到校门。 秦念不顾自己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便冲进门边的门卫处想找开门的钥匙。一进门便看见那保安大爷在门卫室打了把躺椅，结果嫌躺椅的放脚处太矮，还要把脚靠上前面的木桌子上。见保安乐呵呵地刷着手机，秦念找准时机，立即拿起门卫室门口处挂在钉子上的钥匙，就想往门上的大锁里捅。 不料却被一双大手抓住，那双手黝黑且沧桑，秦念居然看不见这人手背上的血管，那只手像存放太久失了水的苹果皮般皱巴巴的，不是保安的是谁的？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秦念明明看着对方还躺在躺椅上，而自己完成这套动作的时间不超过五秒。这人是怎么在这五秒内从反应、下躺椅再到冲出门卫室然后抓住自己的？秦念不知道。但此时秦念没时间再思考这些，这保安看着老弱，但是力气却出人意料的大，自己怎么拼命挣扎他都纹丝不动。此时保安的手指正渐渐缩紧，秦念感觉事情不妙，她觉得自己的骨头下一秒就会发出碎裂的脆响。 “放开！我不出去了还不行吗！” 秦念挣不开这保安大爷的束缚，只能歇斯底里地喊一句。本是想打不过起码可以瞪他一眼，想不到这一瞪却实在地把秦念吓了一跳。 只见这保安大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而瞳孔却毫无聚焦，深黑的眼瞳像是无底洞一般，好像下一秒秦念就会被吸进去。而这大爷的嘴唇却微扬起一个弧度，似乎在对着她笑。但他的眼睛和眉毛却没有正常人那样微笑时弯起的弧度。这微笑搭配起他无神的眼睛，显得格外诡异。 “嘿嘿…同学，你要出去吗？现在是上学时间，出去会违反校规的。” 这段话毫无感情在里面，可秦念却听得汗毛立起。不知哪来的力气，秦念竟然挣脱了这双手，将钥匙一转打开了大门。她把此刻所有的恐惧、疑惑、焦虑等情绪扔在地上，只知道拼尽全力冲出去。却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跌坐在地。 “嘿嘿…同学，你要出去吗？现在是上学时间，出去会违反校规的。” 保安好像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似的，还是毫无感情地重复着那句话。 秦念仿佛知道了什么，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飞快地站起身来，她跑了一段后，翻上了一堵墙，企图翻墙逃出，却还是被那无形的力量给挡住。 秦念了然。看来这学校是她唯一的活动地点了，既然出不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秦念在这学校里又过了两天。这两天里她一直在想方设法逃出去，她问了同学、老师甚至是教导主任，可他们都只会露出和保安同样的神情，嘴里重复着那段话—— “嘿嘿…同学，你要出去吗？现在是上学时间，出去会违反校规的。” 秦念还是不死心。她想既然学校有校规，那她违反校规会怎么样呢？
事实证明并不会怎么样。秦念逃课后只是被教导主任提溜着领子抓了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秦念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事。秦念在被抓回去的途中，听见了一阵骚动声。她在三楼，借着视野优势从走廊上看过去，下面一片区域一览无余。秦念看见有一群师生好像在追逐一个女生。到底还是有点远，秦念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只能辨认那女生很高，头发刚过肩膀。不一会儿那女生就跑出了秦念的视野，可惜秦念此时正被教导主任提着，也没办法跑出去看。 下午秦念与同学们上完体育课提前回教室时，前方几十米处传来一声巨响。走在前面的女同学惊叫起来，连连后退，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他……有……有人跳楼了！” 秦念心里一惊：“终于来了！” 紧接着便是浓雾般的黑色拥向她，再醒来时却还是坐在教室那靠窗的座位上。 秦念敏锐地察觉这个场景是她刚进入“走马灯”时的情景。 遇到这种情况秦念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时秦念猛然想起那个跳楼事件，那个人刚从楼上跳下来，她就时空回溯了。说不定自己把那人救下来，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两天之后，秦念果断翘了体育课。管他那个秃顶的乌龟主任会不会来抓，秦念选择相信自己的逃课能力，如果真的再被抓到秦念就诅咒那个主任再也长不出头发，最好鸟毛也全部秃光。 秦念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人选择的跳楼地点——第二教学楼的顶楼。秦念觉得一个人想跳楼自杀应该会选择高点的地方，省的一下不死还要经受那么多痛苦。但这教学楼也就五楼，根据秦念所具备的知识这高度好像也不一定能一举成功。 不出意外，在临近上课时，一个寸头男孩走进了秦念的视野。 男孩不高，大概刚过一米七。带着一副圆圆的黑色眼镜，下嘴唇有些厚，嘴唇旁还有些高中男生不怎么在意的小胡渣。 不像秦念想得般决绝，男孩面无表情，好似散步般一步一步走向围栏边缘，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地听着耳旁的风。 秦念害怕等到男孩走到围栏边就来不及，当即便撒丫子冲出去想拉住他，但好似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她前面伸出一条腿，绊了她一下。 猝不及防的阻碍让秦念脚下一空，失重感如期而至。她还没从水泥板刮过皮肤那火辣辣的痛处中反应过来，熟悉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秦念又被传送回了刚来的那一天。 接下来秦念又试了一次，都是一样的结局。 如秦念所料，这并不是她自己的问题。当秦念将要拉住男孩时，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她使个绊子。 …… 秦念猛地把头抬起，想着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她决定提前动手，去找那个男孩。 既然总是以男孩的死亡为时间界线，那个男孩应该就是破解这个局面的关键。 决定过后，秦念便开始行动。但在走出教室时，一个男生吸引了秦念的注意力。 男生身穿着与其他学生一样的蓝色校服，气质却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虽然秦念感觉这样想对其他同学不太好。 但这个男生引起秦念注意并不是因为他出类拔萃的气质，而是他那脑后扎成一个小揪的长发。 据秦念对学校的了解，学校是不允许这种长发雄性人类出现在校园里，毕竟校领导似乎总觉得雄性人类的长毛发会污染他们美丽的校园环境。 这样太招摇，也太扎眼。秦念心中一奇，而且她前几次也有出门，却没有印象看到过这么一号人物。 但哪个学校没有它自己的显眼包呢？况且秦念向来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心痛地舍下帅哥去找那个男孩。 悦耳的上课铃骤然响起，正在走廊上玩耍的同学条件反射性地跑进教室，还有些同学表情急迫，拿出冲一千米的架势，竟是逆流而上冲进厕所。合着上课铃声成了他们排尿反应的反射条件，非要感受课前三分钟和老师比速度的刺激。 幸好高中学生下课多半精神不济，大多选择趴在桌上小憩。秦念此时往楼下跑也不至于是逆流而下，她加快速度防止跑一半就被面如苦瓜的年级主任活捉回去。 秦念三两台阶作一阶地冲了几层，就感觉事情不大对劲。 按理来说有些学生还是会在课间去超市买东西，超市本来就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总会有人这时候行色匆匆地冲回教室，但秦念下楼期间却一个人也没撞上。 她狐疑地望向走廊外，果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青绿的树顶，微风看准了空子，从叶间间隙飞快地穿
过，还不忘调皮地撩上一撩，弄得树叶不断相撞沙沙作响。 明明是晴天里的微风，按理来说吹在人身上应该会带有些太阳的温和。但秦念却感觉身处冰窖，浑身鸡皮疙瘩疯狂往外冒。 在看见墙上的3f楼标后，秦念感觉自己刚稳下来的心态大厦又开始崩塌。 她怎么就遇上鬼打墙了？ 想当初小时候奶奶总神神叨叨地给她讲鬼故事，好像说碰到鬼打墙时就是要一直骂人说脏话，凶一些，才能让鬼害怕把你放出去。 秦念只好亲自推倒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唯物论大厦，开口骂起了她那入门级的脏话，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估计来只菜市场的狗都可以比她骂得更有创意。 秦念骂了许久，口干舌燥了，还是走不出这三楼。走了这么久她感觉平静了许多，胆大了许多，也不顾什么鬼怪了。 秦念抿了抿嘴，试图想想酸梅刺激一下口水的分泌，她实在是太渴了，可她嗓子快冒烟了都没有得到缓解。秦念转身踹了一脚旁边刷得浓绿的墙，以释放自己心里窝着的火。 感觉不解气，想要再踹第二脚时，却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轻笑，分明是从她头顶处传来的。秦念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循着声音往自己上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