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昭嫆困得要死,但还是得撑着眼皮,先把脸上二斤脂粉给洗掉才行!幸好古代的妆粉不是防水的,她脸上五层脂粉,洗个两回也就差不多了。
昭嫆是一个人回到坤宁宫的,玄烨要先太后回慈宁宫之后再过来。原本昭嫆也该陪着一块去送的,是玄烨特意发了话,吩咐她回坤宁宫准备些醒酒汤。其实,是玄烨看她困得厉害,所以才让她先回来歇息的,玄烨的酒量不错,除夕夜宴上那几杯酒还不至于醉了。
净了脸,再摘下那满头的金玉珠翠,散下旗头,再换上柔软舒服的寝衣,玄烨的身影便映在了镜中。
“回来了。”昭嫆转身冲他笑了笑。
玄烨伸手抚摸着昭嫆如瀑的秀发,道:“太后心情不错,她瞅着阿禩福晋胃口极好,还问朕是不是有喜了。”
昭嫆呵呵了,江寒雪怎么可能有喜?人家现在正筹谋着跑路呢!
“这个倒是没有……”
玄烨笑道:“这可说不准,朕瞧着阿禩对赫舍里氏的态度有所改观,保不齐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呢。”
昭嫆撇撇嘴:“若赫舍里氏真的有孕了,以她的性子岂会不说出来?”若真有这等喜事,赫舍里氏早宣扬得满世界人尽皆知了。
玄烨微微一忖,点了点头:“倒也是。不过……”玄烨沉吟了片刻,“朕瞧着,赫舍里氏的性子,似乎比从前温顺娴静了些。”
娴静你妹的……那丫头,嘴巴大得要死!只不过进了宫,怕露馅,才跟只鹌鹑似的老实!只不过……连玄烨这个素日里不跟儿媳妇打交道的公爹都看出不同之处来了,这可真真是不妙啊!
江寒雪再怎么佯装,她终究不是赫舍里氏!一个人想要完全装成是另一个人,又岂是容易的事儿?何况皇家,尽是人精!哪怕江寒雪瓤子的赫舍里氏平日里甚少出门,但有些交际是万万少不了的,若是漏了陷……昭嫆心里泛起了忧虑。
“难道是因为之前弘晿的事儿,赫舍里氏才有所改观的?”玄烨喃喃自语。
好在玄烨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往“借尸还魂”这个方向去想。
昭嫆忙笑着道:“不管怎么说,总比从前好些。好了,都是后半夜了,赶紧睡吧!”昭嫆困极打了个哈欠。
玄烨置之一笑,也不曾多想,他忽的瞅见昭嫆眉心隐约红红的,玄烨忙身子往后一撤,稍稍拉远了几分,这才看清。玄烨用手指肚仔细蹭了两下,“眉心的梅花妆好像没洗干净……”
昭嫆忽的一愣,“玄烨……”特意拉远的几分距离,这个动作,让她心里一个激灵——老花眼?!
是啊,过百半的年纪,会得老花眼一点也不奇怪。
昭嫆咬了咬嘴唇,她与玄烨朝夕相处,可她……竟是现在才发现!
“怎么了?”玄烨瞅着昭嫆蓦然发红的眼睛,有些慌了神。
昭嫆忙伏进玄烨怀中,“玄烨,我们都老了。等天暖了,你也别总把自己闷在乾清宫批折子,多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整日案牍劳形,老花眼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玄烨笑了:“怎么,想去江南了?”
昭嫆摇头,她强忍着喉中的哽咽之意,“我……想去妙峰山看玫瑰、想去白龙潭泛舟,想去香山看红叶……”这些都是京畿一带风景极美之地,她在闺阁之时,去过多次。反倒是进宫以后,便嫌少有机会了。
玄烨点了点头:“好,等天暖了,朕陪你去。”玄烨拍了拍昭嫆的后背。
廉亲王府,嫡福晋的正房中。
阿禩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心早就飞走了,“你先睡吧,爷……-_-|||”——居然已经睡着了?!
江寒雪其实一回自己屋子,就直接趴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这会儿子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小弘晿蹑手捏脚走到床前,掸开锦被,轻轻盖在江寒雪身上,然后做一个“嘘”声的姿势,他小小声儿地道:“阿玛,额娘已经睡着了。您只管去西小院吧。”
阿禩一怔,“弘晿,你……”
弘晿笑了笑:“没事的,阿玛前半夜一直陪着额娘和我,这会儿子去陪陪郭福晋和弟弟的也是应该的。额娘也不会介意的。”
阿禩幽幽叹了口气,是了,江氏当然不会介意。而弘晿自小就十分乖巧懂事……
“江……你额娘应该跟你提了吧,她想带你一起走。”阿禩叹着气道。
弘晿点了点头小脑袋,又忙低下了头,他瞅着自己靴子上的蛟龙绣纹,低低弱弱道:“阿玛……我可以跟额娘一起走吗?”弘晿使劲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自己阿玛。
阿禩眸子一怔,弘晿……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跟江氏走啊!
“你知道你这一走,失去的是什么吗?”阿禩深吸了一口气道。
弘晿飞快点头,他偷偷抬头看了阿玛一眼,“阿玛,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若是跟额娘一起离开,就必须放弃王子皇孙的身份。”
阿禩怔忡地看着自己的长子,原来这个孩子……他什么都懂。
弘晿咬了咬自己的小嘴唇,“额娘她……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我不想让他一个人走,我不想跟额娘分开。”
弘晿忽的眼睛湿润了,“阿玛,我走了,您还有郭福晋和弟弟们。可额娘他,只有我。”说罢,弘晿开始吧嗒吧嗒掉泪,一滴滴眼泪落下,湮湿了他的衣襟。
阿禩不禁心头触动,一时间眼底竟发红泛着水意,他忙仰了仰头,长叹道:“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说完这句话,阿禩忙转身而去,眼看着那身影便要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在那若隐若现的冬夜里,阿禩止了脚步,他回首一撇,将弘晿那孩子竟还站在正房门口的灯火之下……阿禩叹了口气,驻足了良久之后,他道“回去睡吧。”
弘晿点了点头,这才回房去了。
阿禩长长叹息,还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
康熙四十七年的正月,人人都沉浸在新年和乐的欢喜中,唯独阿禩踌躇郁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