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一样收到了飞鸽传,只不过,比崔尚宫那一封,要早上那么半刻。
虽然现在,没有人知道荆婉儿割下了人皮的事,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即便现在还没有败露,也不代表她就能安全地继续活着。
从今天紫婵儿传给她的信中,她知道裴谈已经有所异动,裴谈的动作,只能是基于尚府,而尚府……荆婉儿能想到的,就是宗霍逃了。
荆婉儿知道这一天肯定来了,宗霍一离开长安,她就会被灭口。
她只来得及从杂役房立刻逃走,什么精细的布置,根本还来不及去做。
荆婉儿不由得喘气,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宫里最深处,她所能想到的不是往宫门口逃,而是反其道逃向宫廷内围。
这样的确可以迷惑,和拖延崔尚宫和宫里的守卫一段时间。
但,一段时间以后,她要怎么办。
森严戒备着的宫廷,想要抓一个宫女,和抓一只苍蝇一样容易。她根本没机会逃走。
但即便如此,荆婉儿还是要逃,人求生的本能,注定不会轻易放弃。
直到荆婉儿拨开眼前的杂草,看到那条波光粼粼的河,她醉倒在静谧池水里半晌,才骤然惊觉眼前这条河的名字,太液池。
这就是大明宫中,最著名的太液池。
荆婉儿不由自主,走出草丛中,向池边走过去。
太液池绵延数里,并不是每一寸地都被千牛卫把守着,比如荆婉儿现在站在的边岸,便是举目四望,除了夜空如洗的温柔景致,看不见任何的守卫在。
这给了荆婉儿安全感。
尽管她知道这感觉只是暂时的。
她都不记得,进宫五年,光阴似水,她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平静了。
哪怕现在真的被崔尚宫抓回去,至少她要做的事,已经算完成了吧?
宗霍逃走已成定局,说明,他们父子的死期,也成定局。
对于这个结果,荆婉儿还是满意的。
这世上很多事,比如荆氏被流放,都不是她能以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但是,临死前她要拖死宗氏父子,也不枉今生生为荆家女儿。
就在荆婉儿心旷神怡深呼吸的时候,一只画舫,悄无声息地从太液池上缓缓飘了过来。
画舫只是随风飘动,仿佛驾驶画舫的人,也是这般随性地前进着,并不在意目的地在哪。
荆婉儿看到画舫的时候,她有些惊怔。
唯美此月色,竟还有一个衫如广袖的男人,立在画舫的船头。
男人的两袖被风鼓动起来,却愈发衬得他像是天上谪仙一样,美的有些虚幻。
荆婉儿就盯着那船头的男人,一直到画舫足够接近,她终于看出来那的确只是个凡人男子,而并非之前以为的神仙。
就在这时,荆婉儿仿佛一下回过了神,下一刻,她就整个人跳进湍急的河水中。
裴谈的画舫逐渐接近岸边,他有些皱眉,就在刚才,他恍惚在岸边看见一道人影,但下一秒,那人影就消失了。
裴谈也没有发现,有一道漆黑的影子,从水中,逐渐接近了他的画舫。
荆婉儿脸上的淤泥,也在跃入水中的一刻,被池水洗净了。她在水中鱼跃的动作,就像是一条灵活的玄鱼。
她看到船头那道身影,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裴谈的面容,也在月光之下,完全显露出来。
荆婉儿在最后一个跃起以后,借着月光暗影的遮挡,潜入了画舫的船底。
她双手,也攀上了画舫的底部。
这画舫建造的华丽无比,自然是专供太子和嫔妃游赏之用,荆婉儿花了片刻就摸透了这画舫的结构,她选择游到了船尾,那里正是画舫内部的厢房所在,她可以在那里上船,并潜伏在房内。
就在荆婉儿计划好以后,她慢慢靠近船尾方向,确定周围都无眼睛注视后,才慢慢从水里冒出头。
她嘴角一勾,第一次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荆婉儿慢慢从船尾上了船,整个过程她坚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在水底游向船尾那一刻,船头站立的身影,也消失了。
荆婉儿成功摸上了画舫,并慢慢打开厢房的门,确定里面漆黑无人。
她立刻走进去,轻手轻脚关起了门。
她在黑暗中轻轻吐了口气,悬了半夜的心,仿佛此刻终于得到安全的安稳。
荆婉儿轻轻抹了一把湿哒哒的头发,她听见有水滴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她感到脖子里,有一阵比池水还要冰凉的冷冷感觉,就在她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的时候,她一下子意识到这冰冷来自什么东西。
她整个人,从刚才的放松,到完全僵硬了。
一把匕首悄悄在她脖子里,一道清冷低沉的气息萦绕过荆婉儿的软耳处:“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