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把头引着毛驴下山,临走前宣布说,由于这几天的事儿,今儿个就干脆放假一天,再去山外打上几斤好酒,一并给众人驱驱晦气。
树工们闲常都是粗茶淡饭的过日子,细粮都难得吃上一回呀,一听说有酒有肉,那真是高兴得又叫又跳啊,还有人趁机打起了口哨,一阵苍凉悠远的口哨声在林间回荡,就更加衬托出此处的静谧与空旷了。
众人见无所事事,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撅了树枝儿,用石头子儿下棋玩,麻三儿与王大愣、成瘸子三人,拿出平日穿着的衣物缝补浆洗,还一同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时间过了正午,众人见把头还没回来,便将套来的山鸡、野兔烤熟吃了,彼此间又闲聊了一阵,就纷纷倒头,打起盹儿来。
只有麻三儿,却始终有些心烦气躁,难以成眠,他的脑海中始终有一副场景挥之不去。便是前日里见到把头之时,便觉着此人似乎有什么隐情,只是没有佐证,不便说破罢了。
他情知,这走南闯北断不可将蛛丝马迹放过,否则必然悔之晚矣。他想到,把头的为人最是贪财忘义,只知在刀枪丛里挣些个好处,却从不晓能救人急难。
眼下周围的市镇府县早就张挂了他的悬赏榜,而就近的镇子离山并不远,何以打酒、买肉如此拖沓,更何况此地并非英雄久居之所,此时已是身体将养好了,倒不如趁早儿离开,才是上策呀。
他越想越是不安,便叫醒了成瘸子与王大愣,说了自己的想法儿。
没想到三个人是一拍即合,当即收拾了东西,拴束了包裹,悄悄起身就离了木营子。可他们还没有跑出多远,便听到半山腰里人喊马嘶,麻三儿情知不妙,急忙指了方向,叫他二人先行,自己则蹑足潜踪,来到山隘边,向下张望。
但见山路之上出现了一队官军,他们个个头戴大帽,身穿号坎儿,手中持着刀、枪、剑、棍、傥叉、留客住,领头儿的乃是一位官长,马上挂着大枪,背后背着鸟铳,头戴铁盔,身穿棉甲,一旁的陈把头则骑着他那头毛驴,一并迤逦而来。
原来,连日来他折了几个树工,倒也不甚在意,毕竟兵荒马乱的,山中死几个人也不打紧呐。
可在下山之时,偶然就见到城门上张贴着麻三儿的画像,其下告示中则写着,此是朝廷亟拿的要犯,有知情者赏银二百两,有带路者赏银三百两,有能捉拿并献官者赏银一千两云云。
他一见告示,联想起那日见到三人的情形,立刻便断定此必是要犯麻三儿无疑了,急忙前往衙门出首,并答应为官军引路,上山擒拿。
衙门里听他说的笃定,便派了一名巡检,带领一百名清兵,又把头带路,上山捉拿。
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此时麻三儿正立于山头之上,静静的看着他们呢。他思量着成瘸子腿脚不便,毕竟不会跑出太远,倘能吸引得官兵绕路而行,自己再穿小路追赶,便不难甩脱纠缠。
想到这儿,他见山边正有一块大石,便偷偷走过去,将之尽力推动。那块石头早就摇摇欲坠了,甫一受力便咕噜噜的滚下山去,带起了一片碎石,纷纷扬扬的就打下去了。
那带队的官长还以为碰上了山石滑坡,急忙喝叫军士散开,却见山头一人,冲这边打了一声呼哨,便向着一侧的山路跑下去了。
众官军见露了行藏,便一声呐喊,沿着山坡冲将上来。麻三儿则尽力奔跑了一会儿,却忽而转向山边,借着野草茂密,将衣服裹了,直接滑将下来。
眼见得下边儿正有一条小路,又对着二人逃去的方向,便沿着小路急奔而来。
可是他还没跑出多一会儿呢,就听得一声呼哨响亮,前路已经被一伙儿官军给拦住了。
麻三儿心下大惊,连忙抽刀在手,做了一个虎头藏身式,凝神、屏息,准备接战。
这伙儿官军眼见也是误打误撞来的,万没料到竟然碰到一个人,为头的官长见状,先是打量了麻三儿一番,又取出一张告示,仔细看了看,才开口笑道:
“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啊,无福之人跑断肠啊。我说今儿早上怎么眼皮子跳呢,敢情是有肥猪拱门儿。我说,小子,看清楚喽,目下天兵已到,你还是实相点儿,束手就擒的为好,否则爷爷手里的长枪可是不长眼睛,要是给你来个对穿,就算有裱糊匠也没法儿给你糊上。”
说完他就抖动手中的大枪,摆了一个怪蟒出洞的架势。
麻三儿却并未搭腔,只是以刀护住了头面,凝神不动,静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那位官长见自己这边儿人多势众,先自有些轻敌,哪料到他的本事,以为不过就是个外逃的苏拉而已,便一提长枪,踏步上前,举枪直刺。
麻三儿急忙侧身闪过,用手中刀搭住长枪的木杆,顺势向前一划,刀锋直逼官长的左手。
那官长吃了一惊,先自慌了手脚,他本是奉命从后山包抄,却因山路崎岖,战马难行,便索性弃了战马,率队步行,那杆枪却是马上用的长枪,此地回转不便,如何闪躲的开,急忙撤步抽身,右脚踢起一块石子儿,直奔麻三儿的面门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