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少年将身子撑在楼梯的扶手上,一只手悠悠哉哉地垂着,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的护腕,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少年接收到秦念的目光,好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用手指拨了拨扎成一个小揪的黑发,又什么都不说,静静地望着她。 少年的皮肤并不算白皙,像是被太阳晒得暗了些,鼻梁高挺却不显得凌厉。轻抿的薄唇,搭配充满笑意的眼眸,让人感觉无比温润。 秦念作为资深颜控,看见这少年的长相啧啧不已。心想临死前居然能被这么一只帅鬼带进墙里,以后到了地府还可以吹嘘一番,真的是做鬼也风流。 秦念清了清自己干燥的嗓子,笑吟吟道:“帅哥?金墙藏娇吗?” 少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怔愣间忘了开口。 秦念见他这反映心里哎哟一声,原来是纯情小少男,看起来也没什么攻击性。既然这样,不知道能不能诓这位少年放她出去?虽然秦念觉得这少年很帅,但世上男人千千万,一只帅鬼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而且这只帅鬼看起来清瘦,抱起来可能还有点硌人。 秦念继续笑着:“帅哥,您看我一个得了病的人,要口感没口感,要阳寿也没阳寿,满足不了您什么要求吧?这样,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到时候给你烧,房子也可以,你缺什么跟我说,我烧给你就是。” 少年表情一言难尽,须臾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念疑惑,这有什么好笑的?因为要一夜暴富了吗? “你说我是鬼?” 原本少年的长发和手上的黑色护腕让秦念给这少年打上了放浪不羁的标签,再加上这个少年气质卓然,让秦念产生了一种这个人不好惹的想法。但少年靠着扶手,俯身看着她,充满笑意的眼神里尽是温和。他的声音像佩环相碰,又好似流水击石,音色清润,尾音微扬,带着夏日里那活泼的暖意流入秦念的耳膜。 少年脸一侧的碎发垂落,看得秦念有点语塞。她赶紧移开视线,咳了两声:“不是吗?那你怎么这次突然出现在我教室门口?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鬼打墙里面?” 秦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眯了眯眼,抬头望向少年:“你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吃我阳寿……”秦念又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难道是另有所图?图我这个人?” 就几句话的功夫,少年好像是习惯了秦念这胡说八道的德行,他挑了挑眉:“万一是呢?” “那在你把我绑回去之前,我会先把你吃干抹净。”秦念促狭道。 秦念又听见了一声笑音,就见到少年将自己的脸埋进手臂间,肩膀好像在微微颤抖。 他在笑?秦念想,包袱真重。人家是笑不露齿,这位直接笑不露脸。 少年笑了一阵,转身下了楼梯,跟秦念站在一起。 刚才少年靠着楼梯扶手,上身微微弓着,秦念还没注意他的身高。但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秦念才发现这少年比自己想象中要高。秦念以为自己只比他矮半个头,结果自己平视过去连对方的锁骨都看不到。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黄符看起来纸质粗糙,秦念觉得这种纸要是放自己外婆家里的厕所都没人会去用。那黄符上还用红色墨水画了些秦念看不懂的图案,复杂中带着一丝诡异。 秦念正顺着图案的纹路看下去,黄符突然无火自焚。幽蓝色的火焰从底部烧起。少年两指夹着黄符,一个蓄力,将它往俩人前面的空气中甩去,一阵袖风拂过秦念的脸颊。 空气中好像有一堵透明的墙,黄符飞出后就稳稳地粘在了这堵墙上。从秦念的视角看过去就是一张着了火的黄符贴在了一片空气上。 黄符悬停在空气中。火势突然变大,蓝色的火苗上蹿,将整张黄符都卷入火舌中。这时少年牵起了秦念的衣袖,带着秦念往楼下跑。 “我不是鬼,但我确实可以带你出去,不用你给我在天地银行充钱。” 秦念感觉自己确实撞上了一堵墙。少年的话音飘渺,像是从远处传来,零零星星。一阵天旋地转后,秦念的脚稳稳当当地踩在了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和教学楼里稀稀拉拉的读声,秦念松了口气。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秦念的衣袖,低着头看着她。 “帅哥,手怎么那么快收回去?”秦念见少年的手指不自然地缩了一下,兴致一下上来了,好像全然忘记了刚刚鬼打墙的可怕:“你既然救了我,我无以为报,要不我们处对象?” 少年闻言不着痕迹地微皱了一下眉:“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那倒不是,帅哥才有这资格。”秦念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如果帅哥觉得不划算就算了,但好人做到底
好不好?我在这里困了很久了,你知道离开的办法吗?”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后皱起眉头,“你不知道这是哪?” 说罢,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也对,毕竟你三番两次地试图去救那个男生,甚至还想挣脱结界,你应该是第一次遇到劫。” 秦念越听越不对劲:“合着你是看完了我的笑话才来帮我的?” 少年被噎住了。他看着秦念,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少年转过头掩饰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嘴角,轻咳一声:“美女当然见过,女生都是美女。但我没见过这么不一般的。” “一般人不都是好奇‘劫’是什么吗?” 秦念想想也是,那些都是小事,眼下怎么出去才是大事。索性把那些事都轰走:“劫是什么?” “劫后余生的劫。”少年清了清嗓子,“所谓劫,就是那些已死之人的遗憾或者是心结所形成的一种幻境,看来这个劫的主人释怀不了的事情应该是那个男孩在学校里跳楼自杀,所以这个幻境就是以这个学校为背景。” 秦念眉头一蹙:“所以这个劫主是因为这件事才一直在这里重复那个男孩自杀的场景?他把自己困在这里不能解脱?” 少年摇了摇头:“你想象力丰富,但这话说的有点不对。你认为劫主是灵魂,其实这只不过是他的执念,他的灵魂早投胎去了。不存在解不解脱或者是伤不伤心的问题。” “那个男孩的死是劫主的心结,我们称这个男孩叫‘引子’。引子是劫主最关心的事物,我们一般接近不了他,尝试接近只会激怒劫主。” “在劫里劫主会攻击你,所以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你已经尝试过很多轮了,而且期间也试图去破结界,这是对于劫主来说就是及其挑衅的行为,你还试图去接近引子,冲撞了她,刚刚那个鬼打墙就是对你的警告。在劫里面,越到后面劫主对你的影响就会越大,所以我们要尽快破劫,不然到时候就会耗死在这里,被这个劫吸收。” 秦念默了一会,消化了一下这巨大的信息量。越消化越感觉她真是命苦,明明都时日无多了还要来破什么劫。 “那为什么我会进这个劫?我们为什么要破劫?还有你说,这个劫是遗憾造成的,几乎人人死去时都会有遗憾,那岂不是哪里都是劫?我不会以后走一步就进一个劫?诶,那我怎么之前没进过劫?为什么是我们破劫?” 经过刚才那件事,秦念看出眼前这个少年似乎知道不少,也乐意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她,索性把自己的问题全部抛出。 面对这丢炮弹一样的滔滔不绝的提问方式,这少年竟也不恼,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并没有不耐烦的体现。 “能进劫的人算是天赐的幸运,一般都是身患重病快要死了的,你也是吧。而我们破劫就像是在积功德,我们每破一次劫身体就会更好一点,劫的难度越大,好得越快。这种机会只有少部分人才有。这是新生,所以说是天大的恩赐。” 少年望向前方的教学楼,好似他可以穿透这栋教学楼望见很远的地方。 “人人都有遗憾或者心结,但大多数人的不过是没看过什么风景,没见着什么人,或者没吃到什么东西诸如此类。” “但一旦是关系到别人的生死,这个劫主认为自己和那个人的生死有关,这种心结就比上面那些能量更强大,它会吸收那些能量更小的劫来增长自身的能量,能量到达一定的境界就会对周围造成影响,改变周围的气运,现实世界中事故就会频繁发生,使这个劫更强大,然后就形成了一个闭环。” “我们要做的就是破劫,然后赚功德,但劫越大越危险,万一死在了劫里那就是真死了,受伤什么倒是不要紧,再来一轮就像是游戏读档,什么事都没有。” 秦念听到这里,庆幸自己前几轮作死但运气好,惩罚只是一个鬼打墙,还碰到了一个好人来救自己,不然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个劫里。 这好人倒真是知无不言,看来可以暂时把他当成队友。 整理好情绪,她便对少年招了招手,“那走吧,我们去找那个男孩。” 少年闻言却是没有任何动作,秦念见他不跟上来很是疑惑。 不是吧,不是吧,他不会以为我要抢他功德不肯一起行动吧?或者他想杀人灭口? 那少年此刻并不知道秦念此刻心里的悚然猜测,耸了耸肩,“这位小姐,既然要组队当队友,不要互相了解一下吗?” 他眸光一闪,眼底笑意更深,让这少年有了一丝符合这个年龄的调皮的感觉。 “我叫程时安,时间的时,平安的安。” 秦
念颔首:“我叫秦念,思念的念。最喜欢和帅哥组队,能处对象最好。” 程时安实在没遇到过说话这么露骨的女生,加快脚步赶紧往前面走。 两个人出了教学楼,秦念觉得该去那个男孩跳楼的那栋楼,刚想与程时安说话。 但程时安却十分有目的性地走在她面前,还没等秦念反应过来,他们便到了那栋笃志楼。 现在是上课期间,每间教室都传来师生的交谈声,声音不算响亮,但整栋楼的声音汇聚起来,却让秦念觉得格外诡异。 两人踏上台阶,“知道为什么我们叫他叫作引子吗?他是破劫的钥匙,但他总是引着我们去了解劫主的心结。” 程时安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影响到班级里正在上课的师生。 “到了。” 他们走到了四楼,秦念抬头看了看——高一(11)班。 秦念“啊”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眉间一拧,看向程时安的眼神里充满着说不尽的幽怨:“你是不是趁着我在吸引劫主注意力的时候自己来调查线索?” 不过眼下并不是算账的好时机,秦念只能轻飘飘地瞪他一眼,但这一眼显然对程时安来说没什么威慑力。 程时安依旧笑着,露出他眼底那对好看的卧蚕,“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来和你信息共享,这也有你的功劳。” 程时安往教室指了指,秦念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教室里虽然坐着五六十个学生,黑压压的一片,但秦念还是很快就看见了那个寸头男孩。 男孩手指灵活地转着笔,快到秦念只能看见那笔留下的残影。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黑板,却空洞无神,思想的锚都不知道抛到九霄云外的哪里去了。 “他叫陈飞,他既然是引子,我们就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些线索,你把这门打开,我们进去看看。” 秦念满脸问号,“打开?” 随后想起他之前折腾自己的所作所为,秦念登时觉得看见眼前这张脸就是看见了奸诈的代言。暗暗在内心表态,坚决不能被他当子弹使。 程时安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向秦念投来清澈的目光:“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秦念:……这很难评。 秦念皮笑肉不笑:“谁让你是帅哥呢?如果你真的害我,那别忘了以后烧纸多给我烧几个帅哥。” 秦念把手放在门板上。 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信一次,就一次。不这样也无路可走了,总比耗死在这里好,反正心里表过的态也不算态。 秦念暗暗给自己打气,一鼓作气用力把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