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批阅奏折,陆陵川一直撑至天明。
直到皇宫里敲响的钟磬声,恢弘悠远,一声接一声的传来。
他抬眼往窗外看去,拂晓过去,天边露出一抹蟹壳青色,原来,白日就已来临。
对今日,他曾经有多期盼,此刻就有多畏惧。
回到内寝,梳洗更衣,在一室的清凉冷意中,陆陵川沉郁的目光久久停留在
所以身体的一侧也是冷的。曾经她最爱赖在他的左边怀里,因为听到他的心跳声才会安心。
明黄色的帷幔后,那里宽大的龙床空空荡荡,床榻独眠已经很久了,而他的心也空了很很久了。
或者,也预示着,他后半生的去路,也会继续茕茕孑立,郁郁独行。
汪大福细心为帝王上药,手肘,膝盖及各处擦破皮的伤,已经结痂。挫到了的筋骨,因为陆陵川不肯服药,势必会恢复的慢些。
而看皇帝今日心不在焉的样子,肯定又是一个辍朝的日子。
而陆陵川也想,好像自己疏懒几日,帝国这架机构精密的机器也没有停滞。甚至还嘲讽的认为,如果曾经的自己,不是全身心的为了前朝后宫的平衡而励精图治,呕心沥血,或者他对他爱的女人,就会细心一些,有担当一些,更包容一些。
当然,此时说什么,或许都晚了。
换上一身荼白的龙袍,玉龙在金丝银线绣成的山峦间吞吐日月,此时的皇帝,眼神冷寂,唇角绷直,俨然上京城里矜持贵重的俏郎君,而他周身发散出的冷冽。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很快就能见到沈窈,可这一次的见面,或许会是这世间最沉重的相见。
青衣的小太监,飞奔至殿门口,人刚至,顾不得喘气儿,就喜滋滋的回报道,——
“陛下,贵妃娘娘及沈太傅到了。就在兴宁宫外等候觐见!”
“朕知道了。”陆陵川闷声道。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他心心念念盼来的这一刻,会是一场他与沈窈之间无可挽回的诀别。
沉吟片刻后,陆陵川抬眼望向殿外,“宣贵妃及太傅进来吧。”
“臣妾参见陛下。”
那娇脆的女声从殿前传来,初听上去得体而温婉,并未有任何不妥。可陆陵川非常清楚,她若还爱他,仰慕他,语气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带着这样沉重的暮气与咫尺天涯的距离。
陆陵川循声望向沈窈。
今日的她,梳了上京城中贵女们时兴的惊鹄髻,眉心一点鹅黄花钿,一身飘逸的翠羽罗裙,肩若削,腰若素,蝶首娥眉,向他行礼后,垂眸而立,十分的淡漠疏远。
为了今日入宫,沈窈大清早就起来,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
她最大的期望就是与狗皇帝完成一场体面的告别。
有人的告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而她和他,只能称为诀别。
“就这般没有话对朕说吗?”
温润的声音越发近了,抬眼一看,陆陵川已走到沈窈跟前。
她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又垂下眼睛,一心盯着他足上绣了赤金龙的靴子,打定主意,只要他进,那她就退。
陆陵川什么也没有再说,在沈窈身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扬声问道,”修缘大师还没到吗?”
“阿弥陀佛!”
一声庄严的佛号从殿外传来,“大和尚我已到了。”
昨晚批阅奏折,陆陵川一直撑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