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黎禅师点头,面上现出几丝笑容,在计雪然看来,那笑容异常的和蔼。“初六生性憨厚,乃是真性情,檀越亦是如此,你二人乃是几世修来的缘分,还望珍惜。初六初水,你们也坐下。”
初六听化黎慢慢道来,原本担忧的面容转为宽慰,他同初水相视一眼,坐于计雪然身旁。这时化黎禅师别过脸来,静静的望着计雪然,不过片刻,仿佛看到美玉一般,满意的点了点头,计雪然见化黎如此,心感莫名,却不知如何寻问。
化黎禅师看出计雪然的困惑,含笑道:“计施主如今可是一十八岁?”
计雪然点头道:“化黎禅师好记性,晚辈确是年满十八,大师有何指教?”
“恩…”化黎恩了一声,又点点头,道:“今日贫僧有机细观,才真正看出施主的修为,不想施主年仅舞象之年便有如此之境,实为罕见的奇才,便是当时予你明王真经,看来也是对的。”
计雪然此时已非儿时,早已弄清那本真经的价值,虽然不知当日化真给予自己的目的,但断定绝无弊处,他听化黎提起,低头做礼,感激道:“讲到此处,雪然还应多谢两位神僧的厚爱,竟将寺中最为珍贵的明王真经赠于雪然,这些年来,若不是有经的辅助,雪然绝无可能有此成就。”
“呵呵呵,善哉善哉,计施主心境沉稳,不贪图世俗,老衲实感欣慰,想必施主心中不明,当日师兄为何要赠予经吧?”化黎渐渐恢复的正容,缓缓说道。
化黎这一问,正自问到了计雪然的心中,他心中疑意更盛,却不敢催促,只得道:“雪然惭愧,实不知为何能得大师厚爱。”
化黎禅师眼望雪然,轻点面首,眼中光色深邃,仿佛回忆起某些往事。不知何处进来一丝凉风,火烛被凉风吹拂,忽闪忽灭,险些灭掉,初水轻一抬手,火烛重归安稳,这一刻,出奇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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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神州浩土,万物共生,人为灵长。天道暗存,生灵各自行规。佛家有云,掌中有佛国,一沙一世界,无论何种,皆有各自法则暗存其中。”化黎禅师声音飘忽,一字一句,烙印般的打在计雪然的心中。
计雪然如痴如醉,虽然不能尽明其中含义,但却因此记起了尹芳竹所曾教导,与之相差无几。
“以初六为说,年幼之时被父母丢与河边竹篮,吾师弟正巧游历,将其抱回寺中抚养,来日方长,初六长大,直到后来,我等才发现,初六竟然身居四种佛性,计施主,你说这是巧合,还是佛祖安排?”
计雪然心中大震,他依稀记得初六曾经讲述,除却开山祖师和化真禅师,还未有一人身具四种禀性,习成明王金身,此时听化黎所言,却已是愣在当场,双眼瞪着初六,半句话都道不出口。初六见状,面上有些难为情,右手后伸,抓起了后脑。
化黎见状,也不解说,再次问道:“施主,依你之见,初六得此境遇,是佛祖冥冥中自有安排,还是凑巧而已?”
计雪然被化黎二次询问,恍惚回神。他脑中急忙思索问题,慌忙道:“雪然愚钝,自认此乃天意。”
化黎闻言又笑:“善!施主所言极是!”计雪然稍稍一愣,从震惊中又回转几分,不想自己随意回答竟得化黎如此认同,尴尬笑笑。
化黎刚一闭口,随即又道:“其实不单初六,人人皆是如此,尤其,是施主你。”
“恩?大师…”计雪然又添几丝惊愕,一时哑然。化黎不理外人,继续陈说:“当年初六将施主救回明王寺,施主的命运恐怕就已经因此改变,这等天机不是我所能见,乃是前辈所言,定不会错。”
计雪然更是惊奇,能让化黎神僧称呼前辈,那是何等存在,一时不禁问道:“大师,您所言前辈,乃是何人?雪然可否拜访?”
化黎缓慢闭目,轻摇面首,复又睁开,道:“那位前辈早已荣登极乐,或者说,是驾鹤西行了,不过,却与你有着莫大的关联。”
“难道是爹?”计雪然心中暗想,又立刻否定,计泽虽说修为极高,但始终为禅师后辈,绝无可能是那前辈高人。化黎苍唇微张,传音而来:“那位前辈,便是卧龙山庄的开庄祖师,诸葛天星前辈。”
“老祖宗?”计雪然显然失态,破口叫道,不敢置信的望着化黎禅师。化黎禅师眼中一阵暖光流出,计雪然顿时舒展面容,莫得安静下来。
“四百年前,诸葛天星前辈石破天惊,以其旷古至今的天赋加上一本《神机密卷》,参透天机。卧龙山庄创建之后,当即成为天下第一名门。当时了然祖师极力邀请,诸葛前辈曾经造访我寺,并与了然祖师彻夜长谈,直至翌日清晨,诸葛前辈才不舍离去。之后了然祖师同其下弟子交谈中透露,诸葛前辈神机秘算,已能知晓阴阳天机,与那仙人无异。”
化黎禅师深思轻道,计雪然默不作声,安静的听讲,两边兄弟也是静坐不语,观望化黎。化黎禅师缓慢开口,继道:“一直以来,了然祖师对诸葛前辈都十分佩服,正因如此,了然祖师也将那夜交谈的内容,大都流传了下来,直至贫僧这里,已是传了四辈。贫僧年少之时,恩师曾道出其中内容,不知施主可曾听诸葛庄主提及?”
计雪然摇一摇头,惭愧道:“舅公并未谈及此事,还望大师相告。”
化黎禅师微一点头,开始讲道:“内容传至我辈,其实已经残漏不全,恩师讲道,诸葛前辈曾言,无论人族还是妖宗,每个生灵在这世上都有一个命脉,而这命脉,却也不是一成不变,先天的生成固然重要,但后日千万境遇,却能影响生灵的走向,贫僧乃是如此,初六亦是如此,而施主你,自也脱不掉这层枷锁。”
计雪然紧锁着眉头,心中思绪万转,实想不透化黎之言,到底何意。化黎神光望来,计雪然忽感一阵难受,仿佛被褪去了衣物,被化黎禅师看了个赤裸。化黎转过神色,又望向初六,接道:“施主无需急躁,请听老衲慢慢道来。”计雪然脸色一红,眼中充满歉意,晃晃点头。
“古时英雄有云,人命在我不由天,这虽是豪情壮志,但却不甚全对。诸葛前辈所言,人生大致乃是生来所定,若要更改,却是不可,只能顺天而为。施主你身处卧龙山庄,父亲刀尊,又有个神医为外公,这等身份乃是无数人幻想所有,但施主出生丧母,年幼丧父,却成了天下最苦命之人。施主苦命,却拜得孔雀明王为义父,这又让世俗之人心生嫉妒,此些事中,你可看出有何玄机?”
生离死痛,悲欢离合,自儿时至如今,件件事情自计雪然的脑中一一闪现,计泽,诸葛西凉,尹芳竹那张张笑脸清晰的印在计雪然的心房,是悲,是喜,便是连自己也无从知晓。若是父母俱全,生活不知会有如何幸福,但若如此,又怎会相识尹芳竹,在父母的庇护之中,计雪然只会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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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年仅十八,但计雪然却经历了离别之苦,认父之喜。他脑中凌乱不堪,心中那股魔毒又似乎蠢蠢欲动,欲要跳将出来。初六兄弟见到计雪然如此异状,颇为担忧,化黎不言不语,枯树般的右手缓慢抬起,附在计雪然的肩上。
枯手搭至,计雪然立感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悸动的心脉也安静下来,不下片刻,计雪然恢复神思,才发现肩上的老手,赶忙道:“雪然失态了!多谢大师!”
化黎收回手中真气,右手也缓缓放下,面容和善,道:“施主无须自责,此乃人之常情,你从未参禅,理应如此。现下施主回神,可否回答贫僧?”
计雪然稳住心神,沉思片刻,回味前方话语,道:“雪然愚钝,大师此言,让雪然只感天道变化无常,但却总是利弊参半,并无偏袒。”
化黎呵呵一笑,点头赞许:“施主悟性极高,贫僧佩服。天道无常,人之一生,本就是一直探索,好比师兄赠予你真经一事,也不是全自放心。道家一有阴阳调和一说,两鱼周旋,无首无尾,否极泰来,尽是未央。呵呵…这番话语,也只是后话一说,想必施主定是着急,贫僧为何要告知于你此番了吧?”
计雪然静静点头,也未开口,化黎叹道:“诸葛前辈曾言,自他之后,千年之内,定有星将出世,此星凶善不定,便是连前辈之术也推算不出。星将若是善星,则是拯救苍生,人间福气,但若是凶星,天下必将因此大乱,久不停歇。而我明王寺,便有辅佐星将的责任。”
“星将?辅佐…”计雪然双目恍惚,口中喃喃道出,在他脑中,赠予真经之时,化真禅师那凝重的面容缓慢上浮,清晰呈现,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在预示着某件事情。计雪然眼神飘过,落在化黎禅师那苍劲的双目上,出声问道:“大师,星将…何在?”
化黎禅师眉头首次微紧,叹了口气,缓缓道:“星将,便是施主你了。”
“星将是我?”计雪然忐忑言道,凌乱的思绪不再凌乱,而是被星将二字挤出了心房,化黎禅师那苍古不变和善的面容顿时有些陌生,陌生的令计雪然感到喘不过气,烛光闪烁,凉风吹拂,红衣之下,那瘦弱的手臂上尽是微小的疙瘩,宛如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