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闲极无聊,整日不知道琢磨些什么,也就愈来愈喜欢召阮雪臣来。好在礼部清闲,雪臣还不至于左右支绌。
只不过,赵珋每次东拉西扯的言谈,都叫雪臣愈来愈听不明白;可他眼中神色,却渐渐叫雪臣觉得熟悉而畏惧起来。
这日是阮雪臣在礼部值夜。
案头放着半卷翰林院新修的唐史,雪臣净了一把脸,坐下来刚翻上几页,就有赵珋身边的太监来请他去。
时辰已经不早,阮雪臣本来已经换了便服,准备歇下。此时宣召,又是去偏殿,其实可以随意些。雪臣想了想,依然让人在外面等着,严严整整地换了官服官帽,沉着脸出去。
殿中的,似乎不是这时辰该用的香料。
赵珋只穿了件软软的便袍,看见雪臣仪容整肃,微微一顿,道:“朕近日在做什么,阮卿可知道?”
阮雪臣很是厌恶这种钓鱼一般的问法,道:“臣不知道。”
“想知道么?”
“……”
赵珋把手中的递给他:“来,陪朕聊上一聊。”
“臣不通佛理。”话一出口,觉得太过冲撞,勉强添了一句,“圣上可以请郑编修来,听闻他对这些……”
外面的《传灯录》的封皮落下来,雪臣的后半句话生生地断在喉中。
手被烫到似的一缩,一本春宫密戏图掉到地上。
他咽了口唾沫,冷下脸来不再说话。
“阮卿……渔白,”赵珋忽然改了口,俯视他道,“朕,一直很欣赏你。”
雪臣顿了一顿,掀袍长跪。金砖地阴凉透骨的感觉,从膝盖一丝丝爬上来。他不觉悲哀,只觉得好笑。
这就是他寒窗十余载的想望,就是他不论如何也一心辅佐的人。
他看他,跟潘塞那伙肮脏的强盗,有什么两样?
赵珋笼着手,慢慢说下去:“这些年,朕守着偌大一座后宫,却没有一个是能放心多说几句体己话的。萧妃孟妃且不去说,哪一家送到我身边的,不是……”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叹气道,“算了,那些事,不说也罢。就算是朝堂上……秦子荀比你早为官十年,朕却更亲近你些,你也不是不明白。”
“渔白,你是个朕初见便放心的人。你知道,为什么?”
雪臣自然不说话。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一日?”
“臣不记得。”
赵珋道:“你想些什么,全在你的这双眼睛里,朕不用猜,不用防,也不用怕。”
“自从你来了,朕,便没那么寂寞了。渔白,你起来吧。”